穿成反派他长兄(247)
沈云升不过是一位无名的寒士,在屈牌投了状,竟是将县衙里头的一众高官下马,亦是替滁州的寒士伸张正义,自那时起,他对温善晋持有一腔敬畏之心,纵然他并非研习律法,心中亦是滋长了一份崇仰,若是今后入仕为官,成为太常寺院正,一定要成为如温善晋这般的清正纯官。
温善晋激起了沈云升胸膛里的正直大义。
沈云升是那一年的解元,温善晋对他显然印象颇佳,便给老太傅去了一牒荐信,赶巧地是,这老太傅与沈家之间存藏有一份亲缘,老太傅便来了信札,自此,沈云升进京赶考,第一桩事体便是投奔老太傅,温善晋的伯乐之恩,他没齿难忘。
畴昔之事历历在目,如皮影戏一般,在沈云升近前闪逝而过,皆是变作了过眼云烟,他抬眸望定了温善晋,远遁的思绪亦是迅疾拢了回来,心中涌起了诸多驳杂的沉绪,温善晋居然对崔元昭与苏子衿投了毒,难不成,他真的是与媵王一伙的?
温善晋他,莫非也打算同媵王一块谋反,发动兵变吗?
明明是初春的光景,风和且日暖,沈云升却无端觉得脊椎添寒,掌心与脖颈之间,俱是覆上了一层萧瑟且湿腻的薄汗,他忽而幸庆是自己撞见了温善晋投毒的场景,而非温廷安,不然,撞见一直信任的父亲,居然是幕后元凶之一,温廷安必定会极为难过罢。
沈云升徐缓地捋顺了心中的一口郁气,将崔元昭与苏子衿一举护于身后,对温善晋凝声道:“温大人来此,可是实锤了您与媵王勾结的大罪?”
说话时,沈云升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沉重,字字几如沉疴,素来从容温暾的面容之上,此刻难掩着一份翳色。
温善晋在少年们一丈开外的地方堪堪歇步,淡声道:“你们想要知晓的事情,将来必会知晓,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趁着你的同伙如今还留有一口气在,你不妨交代一下另外一位同伙,如今身在何处。”
沈云升细细听着此番话,原是一直绷紧成弦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许,还好,温善晋还不知晓温廷安易容后的模样,更不知晓温廷安与温廷舜二人已经在抵往酒场的路上,沈云升沉下了眉眼,寒声道:“入了酒坊之后,为了避免常娘与掌事姑姑生疑,我们四人一直是分开行动。目下温廷安并未出现,我们自是也不知晓他在何处。”
温善晋听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撩袍在近侧的一桩楹柱之上坐下,“伯晗,你应当知晓以九肠愁的毒效,在半个时辰内便能置人于死地,你有意与我和稀泥,倒也无碍,但就问你的这两位同伙,能不能撑得了这般久了。”
男人的辞话称得上是和煦春风,但又像是刻漏,一滴一点地在夺命催魄,温善晋在威胁他。
沈云升有些想不通,温善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协助媵王冶炼火械、发动兵变吗?温善晋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觊觎权位的野心家,假令他真要那权位,当初肺疾初愈之后,他必然不会递呈辞书,更不会央求帝君把他连贬三品。
他很想问清楚这些事端,可温善晋显然不会给他问这种疑虑的时间。
温善晋给他摆出了两条路,要么交代出温廷安的下落,这般一来,崔元昭与苏子衿尚还有一丝存活的希望,要么缄口不言,那么崔元昭与苏子衿必死无疑。
一言以蔽之,温善晋要他二选一,到底要不要出卖温廷安,以挽救两条人命。
一霎地,沈云升陷入了短瞬的静默之中,面容之上的神色渐然覆上了一层沉重的霜霾,温廷安、崔元昭与苏子衿,俱是他在九斋里的同窗,舍弃任何一人都不可能,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沈兄,不、不要告诉他……”崔元昭奄奄一息,牙关绷紧,毫无血色的唇上蘸染一份枯灰的青色:“否则,斋长一定会没命……你不要管、我们了,快逃……”
沈云升袖裾之下的手猝然拢紧了,温廷舜给他的账册还在他身上,这一叠账簿务必不能落在了温善晋手上。不过,温善晋没有问及温廷舜的事情,那会不会是意味着,他认为温廷舜亦是同魏耷他们四人,困在了酒场之中?
温善晋没有怀疑秋笙的身份,但怀疑沈云升与崔元昭、苏子衿会面的行事动机,特此来守株待兔。
温善晋淡扫了沈云升一眼,看明白了沈云升的抉择,浅笑发问:“伯晗,你是打算不交代?”
沈云升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手指紧攥成半拳,凝视着那个姿如舜华的男子,凸显的苍蓝筋络摧枯拉朽地沿着臂肘延上,隐微地藏入了袖囊之中,他并不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