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211)
现在在大金疆域的版面之上,东域是与大邺的领土相毗邻,东域里便是囊括了元祐十六州的整片领土,还有生活在其间的汉人,他们沦落为了『质民』,已经彻底无法回至故土,绝大部分选择随遇而安,落地生根,与金人结合,不少人如同梁庚尧一样,都是混血的家生子。
话及此,梁庚尧话里藏着一抹深意,继续道:“三殿下一直觊觎洛阳两坊舆图,且在洛阳城内频设据点,意欲一面祸乱圣听,一面吃透军机要闻,他们选择与枢密院、刑部合盟,梁某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假令他们一朝得了势,那将对宗策殿下大为不利。鉴于此,梁某在三舍苑潜伏密查时,适才发觉到,大理寺与枢密院乃成分庭抗礼之势,处境几近于你死我活,这十分契合梁某的意图,为了全局,为了宗策殿下,梁某自当会选择与你们大理寺合作。”
温廷安倏地想起了许久之前,钟瑾受其父之命,将梁庚尧引入了文库三楼禁地,她思绪一霎地千回百转,定了定眸色,凝声道:“按你所述的那般,钟瑾试探你,将你引入文库禁地,也就是让你落入鸢舍布下的局,你是故意自投罗网的?真实目的在于利用大理寺,来制衡西苑三皇子麾下的势力?”
梁庚尧在文库被擒获一事,沈云升与崔元昭都是知情的,听温廷安这般话,他们脸上皆有一片愕然之色,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大抵还是一直觉得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孰料,对方是在窃自示弱引虚,反而是真正利用了他们,不可不谓之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没什么利用不利用,话别讲得这般难听,”梁庚尧弯了弯蘸血的细眸,淡声说道,“梁某与你们的阮寺卿,不过是各取所需,互利共赢罢了。”
温廷安睫羽沉敛,铜兽犄角处悬挂的油灯,跃动的火光覆照在了她的面容上,衬得她神情严肃冷然,她遂是徐缓地攥紧了拳心,谨声道:“你向大理寺提供这等军机要闻,那你打算让大理寺给你提供何种筹码?”
梁庚尧偏着头打量着她,眸色充满了兴味,他大抵觉得她的话辞有些忍俊不禁,想要发笑,也笑了出来,但那一阵阴鸷的笑音在空荡荡的牢房显得极为冷锐,空洞苍凉至极致的音腔,碰撞在他那癯瘦纤薄的胸肋之中,俨似寒冬残风贯穿在了千疮百孔的柴扉,质感是破败且苍冷的,教人毛骨悚然。
梁庚尧道:“现在梁某的命脉拿捏在了大理寺手上,凭阮寺卿的铁血手腕与行刑力度,会有耐心听梁某跟他讨价还价么?”
温廷安不动声色地扫视对方一眼,残红斑驳,麦草枯黄,壁影漆乌,这个大金谍者堪称狼狈得不成人样,鳞伤爬满了他的躯体,面颊和眉眸之上,都是糊满腥血的创痕,甚至是,他想要动弹一下,一阵近乎破碎的关节断裂之声,糅合着铁链曳动青石砖的闷响,在他的骨骼之上剧烈地巡回游动。
不知为何,温廷安感觉梁庚尧是认得她的,这份相识犹若生发在很久之前,绝非因为她是温善晋之嫡子,她审视着梁庚尧,斟酌着他方才那一番话辞,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心念缠绕在她的心头,但这一份心念,又如黏滑的一尾鱼潜入了深海里,竟是无所遁形,教她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欲要仔细在记忆里打捞,却是徒劳无获。
温廷安不由地望向了周廉,周廉淡淡地抬眸,从牢门门楣之下起身,自影壁处取下了油灯,偏首道:“拷问完了?”
温廷安摇了摇头:“此人之所言,真假参半,不可全信。”
历经方才的观摩,周廉对温廷安有些改观,但面上并不显,又看向了沈云升、崔元昭与苏子衿,问道:“你们三位可有什么想问的?”
三位少年摇了摇头,道:“没有。”
周廉便是带着四人离开了。
牢房重新落了锁,人声消散之后,潮湿的牢房里显得空旷幽邃,梁庚尧半靠在浅黄的草垛处,牢里仅燃有一盏黄油烛,东墙的铁窗是呈拱形,落入里头的日色本就极淡,昨夜落了一场沛雨,空气之中遂是弥漫着湿热的霉朽气息,是铁物烧融并剥蚀掉的气息,诸多白蚁攀爬在窗沿周遭,遮蔽住了一小撮枯黄的日色,因于此,整座牢房衬得似是幽冷的洞穴。
梁庚尧一直望着温廷安的背影,隔着泛着锈渍的铁褐色的铁牢,少年的身影,虽纤薄,却又清隽,投落在青石地面处的剪影轮廓,像极了皮影绢面之上的角儿,稍不留神之间,这一道身影,便消散在了一片浓稠的写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