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205)
此念像是一簇火,在心上燎原,温廷安下意识认为这不太可能,但有一丝微妙的心绪实在难以掩藏,俨似是在雨雾之中投落下的一颗种子,慢慢地深扎于息壤之中,又从这一片濡湿的息壤之中,无声无息地顶出一片盎然春意。
温廷安定了定心神,事已至此,横竖抻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亦是一刀,不论如何都要迎难而上,她捋顺了一些思绪,心中头先一个疑惑便是:“掌舍,您之前提过,您派遣出去的两位暗探,两人因中奇毒而死,如果不是常娘投毒,那便是常娘身边潜藏着投毒之人,温廷舜他们可能是遇着这位擅于施毒之人,才遭致了不测。”
话至此,温廷安直视着阮渊陵:“我想看一看暗探尸首的验状,我必须确认此毒的性状与毒性为何,否则,只知己而不知彼,往后若是遇着此毒,当无防备之策,我不能重蹈覆辙。”
阮渊陵摩挲着一番拇指上的玉扳指,薄唇抿成一线,竟是迟迟未语,沈云升、崔元昭与苏子衿相视一眼,不知不觉间,渐而嗅出了一丝端倪。
阮渊陵晌久才道:“有一桩事我没有同你们言明,那两位暗探其实并非死于甚么奇毒,而是死于寒食酒。”
众人闻言,面上俱有愕色,如此细微却又重大的事情,阮渊陵竟是对他们做出隐瞒?掌舍为何要瞒下此事?
温廷安敛着眉心,肃声问道:“死于寒食酒?酒也能置人于死地?”
阮渊陵解释道:“你们都知晓,寒食酒便是每逢寒食节才酿制的粮食酒,此酒又名曰寿菊酒,色近藤黄透青,味泽厚醇单宁,一般而言,有疏风祓热、医治瘘瘅之功效。”
崔元昭不解地道:“既然是能健体的酒,为何还能死人?”
此刻,出身于太常寺的沈云升缓声道:“其实,万物皆有毒性,只不过是毒性的深浅浓淡皆有不同,寒食酒以夏菊与当归作引,夏菊与当归俱是中药螽草之物,虽药性相冲,却属慢性之毒,在短瞬的时间内,喝一二两左右,并无大碍,但若是饮酌过甚,不仅身体会有万蚁噬心之痛,还易得黄疸、心喘、肺咳等疾状,更甚者,还可能招致死厄。”
寒食酒是大邺源远流长的年例,渊薮已久,达官显贵用其祭天酹地,文士用其小酌怡情,每岁因酌寒食酒过甚而是猝亡的人,亦是不在少数,但此些案桩较为小众,只在太常寺与午门之中流传来开,一般的黎民百姓仍旧是不太知情的。
不过,温廷安亦是现在才知晓寒食酒酌饮过甚,竟是会招致猝亡,这是她真真始料未及之事,她悉身血液皆是凉意,抬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阮渊陵,“这两位暗探既然是因服用寒食酒而死,为何掌舍要瞒而不报?”
她在想,万一常娘亦或者是施毒之人,将对付暗探的那一套法子,同样施加在了温廷舜身上,这可该如何是好?
万一温廷舜他也被迫酌了过甚的寒食酒……
那后果将会是不堪设想。
温廷安太阳穴突突地胀跳,袖袂之下的手微微蜷了起来,因是过于用劲,她的指关节隐微地泛着一层青白之色,在烛火的覆照之下,衬得青筋在苍白的肌肤之上格外显明。
温廷安方才的问话近似质询,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阮渊陵仅是淡淡地付之一笑,但这一抹笑意并不达眸底,徐徐起了身,负手在背,拂袖徐徐地行出斋舍:“且跟我来罢。”
众人亦是随之起身,温廷安道:“掌舍这是带我们去何处?”
“你方才不是说,要勘看两位暗探死者的尸首与验状?本官这便带你们去午门。”阮渊陵淡淡敛着眸心,黎明的寒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袖袍,他的嗓音与风一般轻,“那个时候,可能你们便会知晓为何本官要按住兹事不提。”
鸢舍之外的晴光初开,从三舍苑到午门约莫要半刻钟的脚程,温廷安他们很快便是到了午门的内直房,正在点卯的数位衙役与判官,见了阮渊陵带着数位少年前来,颇有些愕讶,旋即俱是恭谨地倾身作揖,阮渊陵没多话,吩咐了一位姓徐的师爷过来,将他们带去义庄,温廷安知晓,义庄恰是午门停放尸体的地方,两位暗探先前已教仵作验过了尸首,复验的验状也递呈给监察院,他们的尸体便是停放在了义庄。
因是开春的时节,尸体停放在了棺台数日,便是滋生出了一阵近乎腥霉的酸朽气息,徐师爷吩咐两位衙役给温廷安等人,各递了一个苏和香丸,又在棺台四隅掌了明晃的台烛,原是昏暗的义庄里,一霎地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