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72)
温廷安的造诣,竟能胜过沈云升,黄归衷倒生出了一丝纳罕之意,问她:“以前,温善晋可有教授过你女真语与蒙古语?”
温廷安没有内藏锋芒,听写写得这般好,黄归衷理所应当会质询她,她遂道:“幼年时,家父教过一二,我只学了些皮毛,不及先生教得详细。”
这般话既是在解释,又是隐微地抬举了黄归衷,黄归衷不疑有他,捋须笑道:“岂敢岂敢,论语言之造诣,黄某不敢在尔父面前班门弄斧,你能学得这般好,当是你的造化了。”
言讫,又问向温廷舜:“你的晋北文能写得这般好,可不像是温善晋教授的。”
黄归衷负责八座学斋的三国之语,每番听写,写得全无错处的,有且仅有温廷舜这一人。
晋北文诸多词汇,由皇室延用,颇具古雅之意,方言之中的发音,多为佶屈聱牙,文字虽与汉文相近,但音律平仄全然自有一套不寻常的章法,就如『繁畤』一词,乃是五十年前大晋都城北迁之后的故址,晋人发音读如“板寺”,到了大邺,『板寺』成了通假音,与『繁畤』容易混淆,纵然是翰林院里的一些学士,有时引经据典时也会写谬。报写时,温廷安唯一的错处,就错在了这个词上,沈云升也没写对。
放眼九斋之中,只有温廷舜一个人写得正确。
温廷舜搁放下了墨笔,背脊笔挺如松柏,双手交叠垂放在膝头,淡声道:“晋北之文,乃系祖父所授,祖父素来治学严谨,晚辈不敢掉以轻心,加之祖父乃系两朝元老,曾与晚辈说过大晋旧闻,晚辈谨记于心,也就对大晋略知些皮毛。”
黄归衷蕴藉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一并收了三人的墨纸,视作示范,拿去给其他两组传阅,吕祖迁、苏子衿、杨淳和崔元昭皆是看得很勤。
黄归衷敦促并劝勉道:“大家好生看看,看看人家写成了什么样子,看看你们又写得怎么样,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多跟他们学一学,如果认真听课的话,你们听写也不会写岔这般多了,甚或是一个字都不会写。”说着,自袖袂之中摸出戒尺,不轻不重敲了一下魏耷的脑袋,黄归衷看着这厮桌榻上的一张比雪还簇新的纸,口吻微厉,“我说得便是你!”
魏耷半梦半醒间,觉有人害他,倏地一个拔刀断水,须臾,那一柄戒尺便被斩裂成了两折。
黄归衷面沉似水:“……”
坐在旁侧的苏子衿知晓坏事了,出于教养习性,他搁放下了墨纸,拾起坠落在了地面上的另一折戒尺,率先代魏耷致歉,并说会替新添一柄新戒尺寻先生赔罪。
黄归衷凝声问道:“你是你们组的代理斋长?”
苏子衿摇了摇首,道声不是,庞礼臣大马金刀站了出来,挽袖抄手道:“是我。”
黄归衷执起手中断了半截的戒尺,往庞礼臣的手心重重打了下:“既然是代理斋长,就应当肩负起责任,你的组员课上浑水摸鱼,还顶撞了我,扰乱学堂秩序,你有一部分的责任。”
公然遭训,庞礼臣有些没面子,其实他的学习情状比魏耷好不了多少,教他射御盘马还行,但让他学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便是有些吃不消了,堂上频频走神,也就自制力比魏耷好些,臂肘勉力支撑着脑袋瓜子,没掉落在桌榻上,他不想让温廷安知晓他听不懂三国之语。
黄归衷训完了人,语重心长地道了一句:“罢罢罢,学不学是你们自己的造化,你们心中自当有数,我不是外舍的侍讲博士,不会追在你们后边敦促你们的学业,这一切的课业,皆是你们自己的事,你们合该为自己做考量。”
言讫,黄归衷便是敲响了木铎,这一堂课算作将近尾声,下一堂课上的是鹰眼之术,上课的地方是在文库背后的鸣翠山山脚,柳绒飞絮如被,青峦叠嶂如墨,俨似生宣之上泼墨而就,因是晌午的光景,穹空放了朗日,细榕扶疏,枝杈处一缕点漆般的日头,为青碧色山阶描了一层金,气候很是暖和,温廷安一行人来到了山脚处,没成想教授鹰眼之术的人,竟然是朱常懿。
山脚旁辟有一块马蹄莲状的青莲花塘,半昧半明的翳影里,朱老九着一身质朴蓑衣,戴一藤编斗笠,盘着膝,正秉杆垂钓,那水塘风平浪静,愣是连个涟漪都无,朱老九膝旁的搁放着一只鱼篓,篓里也鱼影儿也无。
“都来了?”朱老九将杆儿支在了芊绵的草皮上,取了系于腰间的酒瓢浅酌了一口,算是醒了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