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35)
庞礼臣对陆执印象极为不佳,畴昔打过几次照面, 才知此人是镇远将军苏清秋的同门师弟,后来叛出师门, 行事狠鸷乖张,下手从不留活口,暗地里戕害不少纯臣忠良,纵然错杀一人,也不会有丝毫愧意,委实是劣迹斑斑,故此,庞礼臣厌恶此人,就称陆执是帮庞珑卖命的走狗。
“大人的事,你切忌多问,总之,我是为了整个庞家,为了你好。”庞珑面沉似水,眸底却蕴藏有一丝恻隐之色,“礼臣,你何事都毋需问,待我大事将成,会慢慢告知予你。为今你要做的,便是与温家大郎断了来往,莫要教人落下话柄。”
庞礼臣脸上哂意更浓,看得出庞珑是在敷衍他,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一茬,庞珑说为了庞家好,说为了他好,却欲害了温廷安!
他今儿好不容易见上温廷安一面,慢慢确证自己心意,这一份牵绊,又岂能是说断就断?他不愿让温廷安有事!
庞礼臣迫前一步,双臂支在了乌案边缘两侧,继续方才的话茬,道:“爹,这箭枝上的徽纹孩儿真真切切认得,正是从殿前司弩库里抽调出来的,品级极好,若无枢密院的玉璜调令,寻常的兵卒绝不可能妄自取用。”庞礼臣行前一步,将箭簇摁在了乌案上,将箭枝錾刻有徽纹的一面,对准了庞珑,口吻清冷紧劲,彷如能割透长夜厚雪。
庞珑并未看那枝箭簇,心晓庞四郎这是要对峙到底的意思了。偏执较真这一点,庞四郎完全是随了他,十二年前,庞珑还是泉州盂县知县身边一位卑言轻的弼马官时,少年风华正茂,不曾掩锋芒,对任何事都打破砂锅追责到底,后来,碰了无数南墙,棱角尽数磨平,他才懂得圆滑世故的妙处。而今,在四郎身上看到了当年初生牛犊般的自己,不知是该幸喜,还是该忧患。
庞珑拢敛杂绪,声辞极淡,“温家树敌众多,想害温大郎的人可不少,你今儿不仅不站在庞家这边,却只凭这位纨绔的一面之词,便踅回来质问我?”话至尾梢,隐隐掺杂一抹厉色。
庞礼臣有些怵,但他脾气一旦硬实起来,并不以为忤:“爹,我跟您说过了,您爱跟温青松斗法,您就跟他斗去,你们与温家怎么拆台、怎么尔虞我诈、怎么站位,我都眼不见为干净,党争与我无涉,横竖我高不成低不就,没三个哥哥有能耐,待春闱高中后,我一心奉旨当个先锋官,戍守边关领兵打仗,我生是庞家人,死是庞家鬼,就遂了您老的意。”
庞礼臣牙关紧咬,眸色锐利,咬肌绷紧,看着父亲,一字一顿地恳求,“但,请您高抬贵手,甭打温廷安的主意,成不成?”
“砰——”不知是庞礼臣的话,触怒了庞珑哪条神经,他倏然掀袖,摔碎了酒樽,戗金填漆的托盏四分五裂。
庞珑的胸线剧烈起伏一下,俨似崩倒的叠嶂,庬眉如悍戾的草书,奔狂挥出一捺,他辞色俱厉:“你这吃里扒外的孽障!谁教你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你知不知道温廷安的上峰是谁,靠山是谁,未来他若中榜,将在何处谋官!此人上峰是当朝大理寺卿阮渊陵,靠山是东宫的那位主儿,若不出意外,温廷安今后定是官拜大理寺!”
庞礼臣下意识想说一句“温廷安去了大理寺,那又何妨”,但话只讲了半截,便教庞珑强硬地阻断。
“大理寺是统摄三法司的地方,受命于太子,温廷安是太子的一柄新刀,未来要捅在庞家的身上!你倒好,这般鲁直莽撞,一昧护着他,受其挑拨还不知,竟是盘诘并威胁你老子来,庞礼臣,庞家生养你十八年,没想到竟是养了一头昏聩的白眼狼!”
庞珑极少在庞府动怒,此番真真切切地动了气,廊庑飞檐处的雪悉数震落下来。曲氏听着大老爷发怒的声音,整个人心惊肉跳,戍守在外院的蔺苟,见着曲氏想进去,当下抻臂拦住。
曲氏绞紧丝帕,她何时见过大老爷发过这般的怒气,忧心四郎这一耿直脾性,两番抵牾冲撞,就怕会两败俱伤。
奈何,蔺苟只听命于庞枢密使,对她的哀切置若罔闻,纵使摆出了主母的架子,蔺苟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这厢,庞珑怒火攻心,显然还在气头上,前有大金谍者被劫掠,后有太子欲被立为储君的风声传来,庞珑最初只欲让温廷安为饵饲,掣肘住阮渊陵,但陆执这人素来心性急燥,没待他布好全局,匆遽地吩咐血卫营的人动了血刃,眼下不仅丢了温廷安这一饵饲,掣肘大理寺的筹谋化作虚无泡影,庞家还在朝堂之上,遭台谏官狠狠参了一折子,这是何等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