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23)
冥冥之中,他喜爱的东西,到了他这里,总不得善始善终。
他但凡流露一丝睐意,生出一抹眷恋,宿命便会将它们摧毁残噬,教他尝清楚痛彻心扉的滋味。
及至那一柄毒箭即将射中温廷安,有那么一瞬,温廷舜眼前浮现出小雪狐奄奄一息倒在雪地里的情状,漂亮浓密的细软雪毛,被漫地的血黏成一绺,黑白分明的瞳仁,涣散失神地望着他,神采不再。
温廷舜明明嫌厌温廷安,但濒死一刻,他恍惚地想起了那一只多舛的雪狐——他不够强大,不能保护好它。
但又与温廷舜有何干系?
是他心软了么?
心软什么?
被温廷安背上岸,他半阖着眼,视线落在她被冻得通红的耳珠,湿漉漉的水汽间,温廷安后颈处,迫近琵琶骨的地方,竟是生有一颗淡红色的美人痣,之前教浓密鬓发遮掩住,幽隐人未识,他也一直未曾留意。
现在,那一颗美人痣在雪水洗濯之下,泛曳着妖冶而迤逦的色泽,雪肤,红痣,青丝,每一样都是蛊惑,教得温廷舜吐息一滞,狠狠阖紧了眼。
金水桥之下的江河没有酒意,人却是醺了呼吸,风声里,他还听到了心脏触礁的长响。
第41章
这夜, 待禁军与巡检卫镇压住了士子动乱,朱老九护送温廷安与温廷舜回至崇国公府。
族学的升舍试刚落幕,眼下一出动乱陡生, 任谁都看出这是党锢之祸, 温家上下氛围极为凝肃, 尤其是吕氏,又是忧虑,又是焦灼,今儿委实是地动山摇的一日, 连呼吸都是跌宕的,温老太爷与温善晋、二老爷、三老爷他们上下值都遭了歹人刺袭,藏于据点避难。
吕氏与诸房夫人一整日都提心吊胆, 就怕自家孩儿会出事, 动乱掀起之时,温廷凉与温廷猷是由禁军看护, 待动乱稍息,才被遣送回国公府, 二人相安无事,但唯独不见温廷安与温廷舜,吕氏心急如焚,原是在佛龛前祈福跪拜的, 深深捻住了漆深佛珠, 忙问:“他们两人呢?”
温廷凉颜容面如土色,讷讷地道:“大夫人,我们行出宣武门时就看到一堆士子乌泱泱地跌撞过来, 有兵卒放了冷箭,长兄的马车便是行在前头, 那箭就不知怎的,就,就快要射中长兄了……”
望着吕氏愈发苍白的面靥,温廷凉免不得冷汗潸潸,他从未历经如此跌宕的动乱,回溯起来仍旧心有余悸,双腿也抖颤得发软,愣是也不敢再往下说了,倒是他的母亲,二房的夫人许氏眉心深锁,搡了他肩脊一下,急声催促道:“然后呢?你倒是往下说啊,大少爷可是中箭了?”
温廷凉两股颤颤,几欲先走,温廷猷比三哥要镇静一些,道:“是二哥为长兄挡了一箭,他们为了逃脱伏兵与士子,从金水桥上投河了……”
吕氏陡然趔趄了一下,庶几要栽倒,陈嬷嬷忙扶住了她,檀红与瓷青面面相觑,脸上尽是忧色,陈嬷嬷跟她们说,今儿大夫人的左眼皮一直止不住地乱跳,预感有乱子要生发,还将在伽蓝寺求的佛牌给了大少爷,却不想,竟是一语成谶了。
三房夫人柏氏攥紧了丝帕,顷刻之间,泪流满面道:“就算是要逃,也千不该万不该去投河啊,舜哥儿受了箭伤,已是自顾不暇,这安哥儿是真真不谙水性,两人怎么能做傻事呢?”
吕氏陡然睨了柏氏一眼,眸有威压,柏氏自识失言,忙低眉顺眼,以丝帕遮掩掉了下半张脸,煞有介事地拭了泅红的眼角,露出一副憔悴之态。
二房与三房对长房少爷,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吕氏心中有数,温廷凉与温廷猷由禁军全须全尾护送回府,她们明面上在忧心两位少爷的安危,但掩藏在帕子之下的唇,指不定在暗自偷着笑。若此回罹难的是三少爷与五少爷,估摸着她们早没力气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早就心急火燎地发动家仆出去寻人了,遑论在她眼前磨嘴皮子功夫。
府内的男人因是皆在大内任职,此番都藏在据点里,吕氏无所依恃,一口郁灼之气绞紧在心口,伤痛催生孤勇,说要出府寻人,陈嬷嬷大惊失色,咽声说:“大夫人这可怎的使得!”
吕氏的身子骨本就孱弱,日日服用汤药形同食膳饮水,再经不起大的折腾了,吕氏再不可去涉险。
奈何,檀红瓷青根本拦不住她,穿过垂花门,到底被崇文院的长贵拦了去路,长贵身着灰襟粗袍,身影黯然,如锈掉了的铁,几与乌檐之上的霾云烧融成一体,他阴柔的雪白面容上,一贯荒冷死寂,与府中此起彼伏的哭啼涕泪,形成了一出鲜明的互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