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14)
温廷安腕间动作猛然一滞。
是温廷舜。
她看到了他身上弥漫着一股腥郁的血气,他竟是替她捱了一箭。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温廷安没料着, 温廷舜这厢竟会替自己挨了一箭。
冬夜寒烟掩映之下的金水桥,冰层初融,雪水尚未回温, 端的是侵肌噬肤极了。
中箭的少年捞着她下坠, 跌破冰层后, 漫天碎冰渣子,呈蛛网之势四下绽裂延宕,破冰之声在温廷舜背脊之后幽然响起,如银瓶乍破水浆迸, 隆沉的寒意,仿佛一寸一寸敲入温廷安的身体,隔着雾蒙蒙的伶仃水色, 她看着了少年苍白若纸的面孔, 毫无血色,这让温廷安回溯起了初见那一夜, 少年折堕于风雪之中,如一头落了难的困兽, 身躯冷僵如冰,眸底无月无光,俨似死寂颓落的一口井。
温廷安瞠着眸子,倏然之间, 一阵陌生而难以言喻的思绪, 一涓涓地灌入心口,随着冰面在她心尖上破裂,消融。
明明该中箭的人是她, 这厢不该如寻常一样,冷漠地作壁上观么?她遇了险, 又与他有何干系?
到了混沌阴寒的江面之下,温廷舜徐缓松开了对她的掣肘,仿佛于一瞬之间,抽尽了气力,身子朝下沉了去,温廷安怔悚,鼻腔之间俱是血腥气息,就连滔滔寒水也被血渍浸染一小片,她下意识抓稳他的袖裾,将少年紧紧上托攥在身前,阻止他坠落,她轻拍着他的冷白面颊,想让他恢复神识,命他不要昏厥,但那一柄落在背脊的箭,明显淬了剧毒,随着分秒消逝,毒意在他的体内蔓延得越深,延宕得越久,他性命越是堪忧。
温廷安不能在拖延,念及金水桥上设有伏兵,一看就是对她虎视眈眈,加之一片金戈兵戟之声隐隐传来,想必士子闹事之乱战尚未歇止,若是携温廷舜上岸,怕是会再生变节。
甫思及此,温廷安咬了咬牙关,曳紧温廷舜的肩膊朝着金水桥的另一岸畔弥渡而去,北游岸畔迫近东廊坊西门巷,距离崔府只有半刻钟的脚程,她必须要去找朱老九接头。
原主不谙水性,但她可不是旱鸭子,前世常于冬夜潜游二三里,今下携人凫游,虽吃劲了些,温廷安还吊着最后一口气儿在,她绝不能让温廷舜死于非命。
她跟他谈不上和睦,兄弟情分更是浅薄。
但还明晰地记得数日前,她跪在枯冬料峭的祠堂里,那冷硬粗粝的藤鞭捱在身上,几如重刑,每重重捱一下,她的命数便短了一截,是温廷舜跪在了她身前,替她求情,他那时说,“欠了长兄一条命,如今两清。”
此回士子聚街闹事,奸贼一看便是冲她而来,温廷舜是被牵涉在乱局之中的无辜之人,他救了她,温廷安欠他一条命,她说什么都要还给他。
也是在这般的时刻,温廷安这才发觉,这厢身躯极冷,几与冰窟无异。她将温廷舜的胳膊搭在她的后颈处,吃劲地将他往自己这边带着,他的白襟之上被血漫漶着,唇色泛青,簪冠束玉欹倾于偏侧,造相狼狈,脑袋因是无力,垂在了她的颈部左侧,若不是他的吐息缓匀地喷薄在她颈间,温廷安还以为自己背着是一具冷尸。
温廷舜身上太冷了,甚至更甚于这暮冬初春的寒江,他仿佛被褫夺了温度的人,不曾获得过这人间世的光与热一般。
这厢,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恍惚之中,她听着他低低唤了一声:“等等,再等等……”
等,等什么?等谁?
寒棱棱的水色漫过彼此的躯体,将少年剩下半截话淹没在了滔声之中。
温廷舜梦回了幼时,父君命他与另五位皇子一起,参加南郊血猎祭天之礼。宗族有规,若立储君,则需以血猎定夺有无天子之姿,南郊有一片广大的千顷兽林,父君遣内侍纵火于林间,六位候选之人,需要打马纵入燃火的林间猎杀兽物,一炷香的时间,哪位皇子猎杀的猎物最多,则为储君。
与豺狼虎豹绞杀本就凶险无比,加之林中遭了火殛,更是雪上添霜,但这背后是大晋皇帝的龙椅与皇位,朝日坐得是马鞍,暮夜怕坐得是龙椅,面对如此大的诱惑,数位皇子看彼此的眼神都显得叵测。
当时翟贵妃颇得圣眷,风头最胜的是三皇子,骊皇后的玳瑁蔻丹细指甲一直抠入温廷舜的肩膊,寒声嘱告着他,“玺儿,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论此回是生是死,你都要让父君看见你,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之一事已经让翟家捷足先登,戎之一事,你可不能再让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