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05)
吕昌龄乃是纯臣,并不参与温庞之争,帝王信任他必定无所倚重。不过,假令寻常的宰执听到熙宁帝这般问,怕是要吓破了胆子,帝王心素来难以揣测与琢磨,天底下的帝王,掌了权后,哪有嫌自己龙椅坐得久的呢?寻常的宰执必定会说:“圣上龙体贵安,千岁千千岁,皇子们尚还缺些磨砺,理当再好生习学您的英明神武才是。”
但吕昌龄并不是这般认为,若是一个朝代,久无储君,必将会动摇民心,他当时拱手道:“臣以为三皇子可也,三皇子有圣上之风,丰神俊朗,性子沉稳大气,虽身虚体弱,但一心为民,过去七年一直在庆州、滁州、扬州、兖州等州做过知县知府,对民生大计颇为精谙,也变法治疫,救了不少百姓,深受百姓拥戴。”
三皇子便是当今的恩祐帝,当时,百官站位普遍倾向东宫的太子,这太子是姜太后所生的嫡长子,且与庞家、钟家交好,庞太保府的嫡长女入宫,嫁予太子为太子妃。如此一来,太子的岳丈庞汉卿是当朝太保,是掌管兵权的第一重臣,为武将之首,其母姜太后手腕绝狠,当时熙宁帝病入膏肓,众人认为皇后扶植太子登基,是既定之事,但未料到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吕昌龄是熙宁帝的老师,虽无实权,但颇得圣眷,帝王一向信服于他,只听他道:“太子课业虽佳,但性直戾,好大喜功,不宜握一朝之柄权。”
大意是说,太子功课做得很到位,但性子恣睢暴戾,专营兵事,若是登了基,怕是这大邺的民生沦为他的□□之下,重蹈熙宁帝早年之覆辙。”
熙宁帝默允了吕昌龄的意见,将三皇子立为储君,半年后,熙宁帝薨逝,圣旨颁下,姜太后与太子妃俱是震愕,帝王原来一直在暗中扶植三皇子。那一年,恩祐帝顺利继位,边陲战事吃紧,这位少帝极为年轻,刚及弱冠之年,帝位还坐不稳,领兵打仗之事,不得不需要依靠姜家庞家,于是他兴武匽文,有意拉拢曾是东宫太子的皇兄,御封其为边镇藩王,藩王要兵权,那恩祐帝便将这兵权赐给他,让其统领八十万禁军。
而媵王,恰是前太子殿下妾室所出的庶子,因太子妃庞氏无所出,本要将媵王过继在膝下,但恩祐帝为掣肘藩王,以抚恤之名,命媵王深养于宫闱之中,同当今的太子皇子一起承学。
现任太子与媵王隔着一重父辈夺嫡之仇,势同水火,早生隙故,背后站位是温家与庞家,姜太后若想扳倒温家,那么,重启元祐议和旧案,让温家沦为千夫所指的遭际,借民愤之刀,重斫温家的根基,无疑是最好的计策,还能兵不血刃。
再者,民众不仅能沦为党争的棋子,金人亦复如是,姜太后与媵王借金人之手挑起洛阳城的动乱,事后将脏水泼至右党身上,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因着朝堂之上波诡云谲的局势,又因着两日后媵王即将带着流民入城造反,此事还与族学的升舍试迎面撞上,大理寺收到了风声,不得不提早做出筹谋。
凡此种种,阮渊陵相信,凭温廷舜的慧根,他不可能看不明白。
温廷舜眉心一侧微凝:“费时费力说这些,阮大人可是枉费了心思,您当同长兄说。”
阮渊陵却是锁眉道:“本官不能同他说这些。”
“为何?”
温廷舜深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阮渊陵虽器重温廷安,却并未如他所料的那般,信任他。
阮渊陵深深打量了他一眼:“这几日你同这温大郎一同承学,可发现有异况?”
果不其然,大理寺卿也暗中怀疑过温廷安,四处遣人彻查他的底细。
温廷舜垂眸深忖片刻,故作用审慎的口吻道:“长兄的事,我身为幼弟,不好妄作评判,免得落人话柄,大人不若明说为好。”
阮渊陵看着他,道:“本官怀疑温廷安是太后一派派遣在温府的细作。但温府人多眼杂,掣肘过多,本官不便大开大阖彻查,只得借助他人之手。”
温廷舜是温廷安日常接触最为频繁的人,无疑,他是最好是一枚棋子。
但这般说,怕是会令温廷舜认为他是在挑拨离间。
阮渊陵本欲再细致解释,却听温廷舜倏地出声:“替大人做事,我能捞着什么好处?”
少年逆光而立,清隽峻挺的面容,眸色沉笃如水,俨似画纸之上的一匀绸墨,眉骨嶙峋陡峭,比血刃冷锋还要锐拔,仿佛轻轻一挑动,便能在空气之中戳裂出一道悚人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