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101)
温廷安怔了一下。
没想到这厢真会给她提建议,三言两语把她的核心问题道明了,说是深切肯綮也不为过。她大抵也知晓自己习字的问题出在何处,执笔确乎是轻,所以摹写的书体确乎较为轻秀了些,而瘦金体讲究力道与笔势,偏偏她的腕力是不大够的,力道轻了,字的骨气便不能透纸三分,她只能想法子,用毓秀的字形,去掩盖她字骨上的阙漏,不想这点投机取巧的伎俩,给温青松与温廷舜看得一览无余。
温廷安敛回心神,望了过去,眉眼不着痕迹地弯了一下,浅笑道:“为兄也想骨胜乎肉,但苦于腕劲微薄,只得写些轻灵小字,这不,就让二弟见了笑话。”
她往桌榻一侧轻轻挪了些,腾出一个地方,一面抽出一刀新纸,一面昧心笑着道:“二弟既是说执笔轻重休戚相关,不若好生坐下,手把手教教为兄,这一个轻重,当如何把握为好?为兄性子愚拙,光是听,也听不出个门道,还请二弟赐教一二。”
言讫,便将既新且白的宣纸,匀铺于乌案间,湖笔也替他蘸饱了墨汁。
以她对他的了解,温廷舜对她明面兄友弟恭,私下恹嫌冷漠,定然不可能手把手教她。
果然,下一息便听温廷安漠然道:“手把手授学不甚稳妥,不过,”话锋一转,“坐下看长兄如何运笔造书,我在旁指点精进,这一点,还是不难做到的。”
温廷安唇畔笑意微僵,她本意是欲以断袖的身份,劝退温廷舜,却不想他并未如她所愿,他是真情实意教她书法,抑或是,借着授课的幌子,欲要试探她的虚实底细?
温廷安不是看不出温廷舜的困惑与疑虑,虽说他掩藏得极好,至始至终不曾问过半句,但她也是知晓剧情的人,自当是知晓今次摸底,暴露了一部分实力,这位反派定是生了些许疑心,疑壑难填,假令她今刻婉拒了他的襄助,反倒会增加他心中的疑窦,倒不如佯作遂他的意,打消他的疑心。
温廷安理顺思绪,便坦荡了,泰然地拂袖伸腕,做了个请姿,道:“有劳二弟。”
及至温廷舜坐在她身边,这一张簟席便是稍显拥仄了些,为免他心生厌离之意,温廷安一行一颇为慎微,尽量不触着他,但她今夜穿得是广云对襟襕袍,袖袍裁得宽大如云,右手书字之时,手肘需要抬起一些弧度,这般一来,袖褶无可避免会触碰着温廷舜的氅衣,他的左手端放在膝头,左胳膊便在氅衣之下,及至她写横折撇捺等笔划,隔着两层衣料,肘弯的肌肤必会触着他的胳膊。
温廷舜垂着眸,神态掩藏在薰炉的青烟烛火之中,那一本看了一半的书阖上,拢入袖囊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清软的青梅香气,是从她的发鬓间泛散而来,她的发丝绞干了,但汤池里的香料萦绕不去。
他离得近了,便能觉知到。
温廷舜淡淡地拢着眉心,神思有些被这香气牵着,继而觉知到一种隐微的异样,如一株喜阴的苗,在心内不知不觉破了土,他颇感凛然,不着痕迹敛住神思,往外挪出了三寸,视线集中落在温廷安执笔的皓腕,以及在墨纸之上摹写的瘦金体上。
片晌,她写完了一遍寒食帖,他便面无表情地说了声停,指着墨字的几处地方,说这几个关捩之处该用重笔,又指了指她悬腕的姿态,沉腕不足,笔势与意态仍旧不够遒劲。
温廷安自是不知温廷舜为何会突然给他一张冷面,不过,他给她冷面还少么?她早已司空见惯,回望了一番字帖,照着温廷舜的话再摹写了一回,该重的地方,都沉了腕去写,结果书毕,只见温廷舜抿了抿薄唇,说她矫枉过正,徒用蛮劲,失了骨魄。
温廷安又照着他的建议重摹一回,这厢仍旧阎王铁面。
第一次腕力不逮,第二次蛮力过猛,第三次骨肉俱失,时而久之,温廷安算是明白了,温廷舜这厢一定是在故意折腾她,她是长兄,不是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也是有脾性的。
她看着自己三番写得寒食帖,与那碑帖上先帝手术的字,虽一时难以望其项背,但绝不算差。
眼下,温廷安皮笑肉不笑地道:“为兄资质钝,这般下去,纵然写至天亮,怕是亦收效甚微,不若这般,幼弟便教为兄写上一回,如何?”
——教他?
温廷舜眸色半落,视线落在了她的指节上,长兄的手偏近女相,亭亭如软玉,肤白如腻脂,看上去既幼且滑,柔弱无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