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照常巡视了一圈学堂和工厂当中的进度, 除了造价高昂的迫击炮无人问津之外, 临舟城如今的大部分产品都不愁销路,已然形成一片以临舟城为核心的产业集群, 甚至隐隐有形成新商会的趋势。
而在忙碌的人群当中,蒋钧行仍旧是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竹林深处,他的剑将一片淅淅沥沥的秋雨划开成一片转瞬即逝的透明水膜,雨水缠绕上剑锋,随后又被锋锐的剑意所震碎。练剑和出门伏妖仍旧是他生活当中占比最大的部分,而剩余的时间里,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注视着相识已久的那个人。
专注的、直白的、毫无保留的视线似乎能够穿透竹林,而树林尽头的小屋里,有着如豆的灯火。
如果有别的剑修在场,近距离观摩这种至臻化境的剑招一定会对自己的修为大有裨益,然而尹新舟曾经站在不远处看了好几次,除了“真的很好看”外加呱唧呱唧的海豹鼓掌之外,并不能说出更多的感想。
——但仅仅只是这种流于表面的夸奖,就足以让蒋钧行露出羞赧的表情。
“如果师妹愿意看的话。”
他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林中的石凳上也放着一叠信,那是霞山和蒋钧行之间的通信,信封上盖着各式各样的印章,尹新舟略略扫了一眼,大抵都是描述任务的急迫情况和方向类型,简而言之,都是工作邮件——即便是已经离了山门,这人所加的班也并没见少多少。
除了公对公的委托以外,还有极少量的私人信件被压在下方。她对窥探别人的隐私并不兴趣,只一眼就主动离开了视线,但蒋钧行立刻就解释,说是张飞鹤最近收集了一点他们当年的旧物,其中还有他自己当初练剑的时候的手记,如今寄过来让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改成更适合新弟子入门的教程。
江之月也是剑修(即便如今在大多数人眼里看来主业是经营),小刀这可能对她的修行有所帮助,尹新舟便问:“这个能借给阿月看看吗?”
“无妨,不过里头未必会有她需要的内容。”
蒋钧行说:“我当初记得也粗略,不如霞山原本的剑谱。”
“课本和参考资料当然都重要。”
尹新舟说着让对方听不太明白的话,从对方的袖管当中接过一侧封面明显有些泛旧的线装手记。
粗略翻了翻,尹新舟作出判断:学霸的笔记她完全看不懂。
灵气运作的诀窍,人剑合一的法门,这些内容对江之月兴许会有用……不过也太严肃了,她想,竟然都没什么插图。然而又翻几页,尹新舟轻松的心态突然一滞: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于毛笔字的辨认能力其实不强,只要别写得太烂也分不太清字体好坏,但这本笔记却仍旧让他感受到了违和的熟悉。
“……师兄,姑且一问,这几页也是你亲自写下的?”
她将笔记在手中展开问道。
“……?”
虽然不知为何师妹要如此问,但蒋钧行还是点点头:“是这样,怎么了?”
“总觉得和之前的那部分字迹有些区别……”
“噢,好像是我写这段的时候伤过手筋,本想尝试着用左手写,结果却又怎么也不习惯,后来找江前辈讨了几贴膏药,定着手腕写出来的。”
蒋钧行回忆道:“时间太久,有些记不得了。”
“所以这并非是门内的某种指定字体?”
“霞山没有那种东西。”
蒋钧行否认了这个猜测:“此前听说凡间的书院里倒是会推广一些便于应试的字体,但仙门大多不会,只要字能认得清楚,怎么方便怎么写。”
“……不过师妹为何突然要问这个?”
“好奇而已。”
尹新舟搪塞过去,带着那本有些年头的笔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仔细对比过之后的结局不出所料。
这几页的字迹和寄给尹新舟的那封短信高度相似,即便是“对毛笔字不太熟悉的人”也能看出那种强烈的即视感,尹新舟特意挑出了几个两边都有的常用字作为对照,发现运笔的形式都格外统一。
……也就是说,这封信极有概率是蒋钧行写的。
然而对方这些天里一直都待在自己面前,除了练剑就是伏妖,倘若真有什么想要图自己说的话完全可以当面告知,而不是拐弯抹角地去写不署名的信——三年来的相处里,尹新舟十分确定,自己这位师兄有着“一旦认定了方向就绝不走弯路”的性格。
她见过蒋钧行如今的字迹,和此前收到的略有区别,因此尹新舟在猜想寄信人身份的时候从未将蒋钧行作为备选答案考虑进去,没想到竟然忽略了这种灯下黑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