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普通人也会经历家人生老病死,他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跟自己和解后,顾淮俞彻底放了下来,但那种感觉有多折磨人,他很清楚。
“痛苦到晚上睡不着,痛苦到吃不出食物的味道,痛苦到不想说话,不想笑。”顾淮俞低声说着。
“也痛苦到你在她面前,她已经完全看不见,所以才会跳下去。如果她知道你在房间,她是不会这么做的。”
人在极度伤心时,会封闭自己,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
卫施脸上的表情全部僵住,他的神情是那样彷徨茫然,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被骤然扔到陌生的地方。
心底明明没有悲伤,嘴唇却抖个不停,眼眶也蓄满了泪,不用眨动它就掉了下来。
卫施怔怔地望着顾淮俞,眼底流露着自己都不知道的难过。
他以为自己没有伤心,也早就不难过了,其实难过坏了。
卫家的狗血故事,卫施不止跟顾淮俞讲过,他跟很多人说过,他过往的情人几乎都从他口中听过。
即便他不说,整个圈子也都知道,只是那些人从来不在他面前提。
卫施可以用很悲伤的口气说出这个故事,也可以用戏谑的语气去调侃它。
每次看他拿自家的丑闻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去骗少男少女,让他们心疼他,关心他,又无私地爱着他,身边的狐朋狗友都笑骂他是畜生。
卫施从不在意这样的调侃,仿佛真的冷心冷肺,对已故的母亲没有多少记忆跟亲情。
这就跟顾淮俞能平和跟谢惟说,他父母出车祸去世了一样。
不是不在乎,是顾淮俞想要放下,所以他会坦率吐露出来。
他希望自己说一次能放下来一点,而不是一直藏在心里,捂着伤口不敢让人窥探,以至于别人都小心翼翼地对他。
他想跟自己和解,跟整个世界和解。
卫施不同。
他几乎是自虐一般,在伤口上一遍一遍撒盐,不许自己忘记,不许伤口愈合,恨不得闹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谢家这点破事,让他父亲难堪。
顾淮俞看着眼前这个克制着难过,却还是泪流不止的少年。
他觉得卫施很可怜,但同时卫施也是可恨的。
他用戏谑人生的方式隐藏自己的执拗,这不仅伤害了自己,还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还得是我啊。
顾淮俞心想,还得是他舍己为人,收服了这个小狗崽子,不至于让其他人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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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俞拉起迷茫的卫施,把他牵回了宿舍。
卫施克制住了眼泪,情绪却没有恢复,垂丧着脑袋不说话。
但比平时听话了很多,顾淮俞让他吃饭,他就吃饭,给他喂水,他就喝一口。
卫施这种情况,顾淮俞自然不能一走了之,他就算想走,剧情线也不让。
依他看,像卫施这种皮毛光滑的狗崽子,饿个两顿三顿的压根不碍事。
卫施没有任何交谈的欲望,一个人坐在地毯上发呆。
顾淮俞的学霸人设不能丢,陪伴卫施的时候拿出一套试卷,开始做题。
放了学,他拎上书包直接去食堂打饭,连自己宿舍都没来得回。
从包里拿出笔跟草稿纸,顾淮俞将卷子铺平在小圆桌上,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从最后一道大题做起。
这就是学霸朴实无华的做卷风格。
顾淮俞正在审题时,突然膝盖一重,卫施竟然把脑袋枕了过来。
卫施平躺在顾淮俞腿上,阖着眼睛,眼角的红痕还没消下去,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看起来有些乖。
顾淮俞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做题。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校园内的路灯亮了起来,在玻璃上晕出黄昏微醺般的橘光。
宿舍对面是一片小树林,经常有学生趁着晚自习的课间偷偷来这里约会。
因此保安会在晚上拿着手电筒来巡逻,目的是为了震慑学生,倒不会真的抓人到保安室。
手电筒是户外远程的,光源很强,像探照灯一样晃进宿舍,照得顾淮俞眼前一黑。
有两束光正好交错地打在卫施脸上,人却没醒,继续合着眼。
顾淮俞实在嫌烦,从书包抽出两本练习册挡在窗户上,阻拦了强光的照射。
保安来回照了几圈,然后才撤退回了保安室。
顾淮俞继续专心做着题,并没有发现卫施已经睁开了眼睛。
学校规定学生在校期间要穿着校服,但规定得没那么死,因此很多人都不爱穿,整个学校只有两个人守着这条校规。
一个是他班的学霸谢惟,另一个就是顾淮俞。
校服是冬制的,但穿在消瘦的顾淮俞身上并不显臃肿,他低着头,漆黑的碎发半垂,虚虚地遮在光洁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