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不知道我会死遁(86)
顾惊欢没带遮住脸的斗笠,他弥须戒中有一些非常珍贵的易容丹,对于其他修士来说这种丹药十分难得,但剑祖留给他好几瓶,他并不知道真实价值,直接非常奢侈地用了一颗。
易容丹的确将他的模样变得更加普通,虽然还能从眉眼间看到熟悉的模样,但整体已经大不相同。
唯一不方便的是易容丹有时效,几个时辰后就会失效。
发现今天寺庙比往常安静后,他只是愣了一下,又觉得是自己多心,毕竟在门口做洒扫的几个沙弥还十分正常。
直到他走入大雄宝殿,发现这儿早已有人站在佛像前。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给他很眼熟的感觉。
压下心底的疑虑,若无其事地走到一旁,将怀中的花枝放到供台上,香炉的旁边。
然后发现身边那人居然走了过来。
顾惊欢扭头看去,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
“也许青色的花更适合你。”男人眼神幽深,嘴角微微上扬,显出一副友善亲近的样子。
但这显然和他周身的气度不符,男人本身并不适合亲善这种气质。
顾惊欢和那双眼睛对视一瞬,就忍不住移开,语气平淡:“你认识我吗?”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男人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保持着进退有度的距离,“第一次没能亲自与您交谈,是我的失礼。”
他的动作让顾惊欢心中升起的一点警惕放下,同时也想起了之前马车上的视线。
“原来是你。”顾惊欢对他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也就是这点笑容让男人背在背后的手骤然收紧,但顾惊欢什么都没看到。
“之前冲撞了公子,还没能当面道歉。”男人语气中满是歉意,似乎也为此苦恼,“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公子,真是缘分。”
错了。
不是缘分,而是他只有对方这一丁点微末的踪迹,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稻草那样,在这儿等了几天。
这才终于将希望等到。
自从竹叶青将消息告诉他后,再结合那天街边怎么都无法忽视的熟悉背影,他几乎感受到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底。
三百多年的日日夜夜,他就像被生生挖去心脏,在难眠的夜中感受血肉撕扯,无尽的风从他心口洞穿。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在梦中见到惊欢,就算他再讨厌自己,也会因为仇恨入梦,将自己受到的痛苦变成对他的惩罚。
但是每一次,他的期望落空。他连惩罚和仇恨都没等来,只有空荡荡的一片黑暗。
甚至惊欢的背影都没看到。
最痛苦的一次,他梦见了自己站在城墙上,城墙下是无数折断的冰冷的箭,血色的图腾被风沙掩埋,一切就像那天一样。
但不同的是,即使在这副场景中,也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哪里都没有惊欢。
一开始,他后悔了,不相信惊欢死了,疯了一样寻找青狐的踪迹。
然后,他变得冰冷麻木,逐渐接受现实,既然顾惊欢要护着殷氏血脉,那他就让殷氏活着。
最后,在漫长的时间中,他变成了一个无情的鬼。
人皇漫长的生命让他目送一个个熟悉的人离世,死亡对他而言不再陌生,既然所有人的归宿都是死,那么人命失去了轻重,变成了工具。
殷氏也一样。
既然青狐已死,那么殷氏再无庇护。
如果他对殷氏动手,对小殷王下手,惊欢会不会变成鬼也不放过他。
那这也比梦中和现实哪里都找不到影子更好。
也就在这时,他隐瞒身份于河川经过,看到了一袭青衣。
戴着青狐面具的人定在原地,看向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撞入日光深处,那一瞬间连灵魂都在发抖。
找到了。
青狐面具的公子站在他面前,于古佛注视下,对着他一笑。
即使容貌陌生,眼神陌生,对方明显失去了对自己的记忆。
玄陵也能直接确定,他就是顾惊欢。
“我……”他喉结微动,似乎想说很多话,但又吞了回去,露出一个别无二致的微笑:“还不知道公子姓名。”
顾惊欢却没有告诉他,而是不安地转过头,假装自己在看佛。
转移话题道:“青色的花可不常见,也不知道阁下哪里看出我适合。”
似乎只是随意聊起另一个话题。
玄陵看出顾惊欢的拒绝,也没有逼迫,相当进退有度地说:“只是那天看公子带青狐面具格外合适。”
“这样吗。”顾惊欢也不知信没信。
他像上次一样插上香,拜了拜之后,就没事可干了,见身边人居然还没走,于是扯出一个笑脸:“既然阁下还打算继续在这里,我就不多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