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却明白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他们都亲眼看见过倒在血泊里的同伴，为了生存，他们必须冒险离开这里，寻求他人的庇护。

众人下到一楼时，赶来救援的人也到了。那是一支五六人的队伍，里面包含着谢明轩、平时负责照顾他们的护士长苗贞，其余几名都是安保人员，人人持枪。

他们一边开枪射杀拥堵在一楼大厅内外的怪物，一边朝楼梯上的实验体们跑去。

密集的枪声响作一团，怪物的围攻令人目不暇接，死了一只，马上还有一只补上。混乱中不知谁说了句“用精神力”，队伍中的精神进化者们才如梦初醒，用脑波攻击起怪物的大脑。即便无法使其毙命，怪物一时半会也多半没有了进攻能力。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一只本已死去的怪物身体突然蠕动起来，脑部像是注水一般疯狂涨大。众人都集中在与活物的对抗当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变故。

直到怪物的脑袋突然如同爆浆的瓜瓤一样轰然开裂，从中吐出乌黑的“墨汁”。

一抹凉飕飕的液体陡然洒溅在离得最近的苗贞身上。紧接着颈后一痛，有什么东西咬破了人类脆弱的皮肤，入侵了她的身体组织。

女护士长身形颓然跪倒在地，发出闷哼，没过几秒全身抽搐，痛苦而毫无章法地抠起自己的喉咙。

谢松原想过去扶她，下一秒却又生生止住脚步。他看见女人裸露出来的白皙脖颈后侧高高鼓起，像有什么生命正在那里蠕动，她浅白的皮肤下方因此透出诡异的青黑色，颈部根根血管暴突，有如狰狞的蛇纹。

这是被盖亚感染的征兆，谢松原见过。

他向后退了一步。

同一时间，苗贞冷不丁抬起头来，面目狰狞，双眼布满血丝，直勾勾盯住谢松原的方向！

女人似乎还在和“污染”争夺主权，挣扎间面部肌肉抽搐，竟努力想要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然而她最终还是在两股力量的搏斗中落败下来，女人的手臂高高一扬，猛然将枪扔到远处，眨眼便向谢松原扑了过来。

谢松原怔愣之时，砰！

极为锐利的破空声传来。

一颗子弹脱膛而出，在女人后方的空中划过一道笔直长线。从后脑入，自面颊出。

苗贞的尸体轰然坠地。

在她身后二十米远处，谢明轩手中枪口冒起白烟，他动作不停，旋即又对怪物裂开的大脑接连射出八、九发子弹，确定不会有更多的意外发生。

他放下手臂，目光凛冽发红，动作却十分决绝。

男人朝他跑了过来，语气急促：“快走！”他拉住谢松原的手臂，看见他还在盯着地上的尸体，贴近对他耳语，“那些东西都是冲你来的，赶紧躲起来，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别人。别让它们找到你！”

谢明轩推了他一把，转身带着一群人转头冲上楼梯——宿舍楼里还有其他实验体被困。

谢松原被安保人员拖拽着跑出宿舍，和众多实验体一起躲进研究所主楼。

奔跑的过程中，谢松原匆匆回头。死去的女人侧躺在地上，很快被凑过来啃咬尸体的怪物挡住了身形。

他打了个寒噤，浑身发冷。

“进一楼地下室，关好门，不让你们出来别出来！”几名带枪的男人一边掩护实验体们下楼，一边拼命用枪扫射外面那些变异生物。

众人躲进了地下室的机房。

这里没有窗户，门也是合金制成，少见地给他们带来一些安全感。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始终隔着一层厚重水泥响彻在头顶的枪声停止了。四周的环境静到令人窒息。

门口突然响起轻柔的咕叽咕叽声，像有东西在外面流动。

*

谢松原进入宿舍楼大厅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地上的苗贞。

他跑过去，速度快到甚至有些踉跄，粗暴地甩开那些动物，跪在苗贞身边。

她居然还没死，一息尚存，左颊下方有个子弹贯穿伤制造出来的血洞。

谢明轩枪法不算太准，打得稍偏，没能将她一击毙命，但也相差不远。

“苗……”他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女人，也不确定对方是否认出了他。

如果说在阴郁沉闷的研究所里还有什么是能让人心情平静、愉快的，除了白袖之外，恐怕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了。她不像大部分成年人一样死气沉沉，反而温和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孩子们中大概没有人不喜欢她。

谢松原觉得每个人一生中一定会或多或少遇见那么一个或几个人，你只要看到她，就会感觉生活中还有很多美好的颜色。

但现在她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