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真心中一提,十分谨慎:“怎么突然提起他?”
话音刚落,于观真就看到崔嵬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缓慢而清晰地问道:“你失忆了,对吗?”
于观真直接将一口冷茶喷了出来。
他跟见鬼了一样看着崔嵬,一时间居然发不出声音来。
崔嵬泰然自若地用袖子挡住,他甚至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痛快感,在这一路上,他固然没有输过,却也没有赢过几次。对方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态度叫人说不出的厌烦,然而此刻那吃惊而隐约透露着惶恐的神态,叫他心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感滋生着。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像狡辩……
还不等于观真快速转起大脑,崔嵬又道:“你不知道我为何提起莫离愁。”
“什么意思?”话比思绪更快,于观真脱口而出,他疑虑地看着崔嵬,又暗暗懊悔自己是不是掉下了他的陷阱。
崔嵬却没解答,而是淡淡道:“其实也不奇怪,你早已露出马脚,我只是不敢相信而已,你本来不该这么看我的。”
于观真反问道:“那我该怎么看你?”
“我那日虽然输了,但并未败。缥缈峰刚建立,你绝不能输,却无法杀我,便自此后不准我再用剑,我那时就知道你惧我。”崔嵬难得谈起他们的过往,其实也只不过是那一战而已,他们并无任何冤仇,更没任何纠缠,只不过是有人需要他们一战,他们便一战了。
“自然,对你而言也许并非如此。”崔嵬说起这件事,也没有窘迫,“毕竟你所见所感,与我并不相同,不过你那时看我,的确不如此刻坦荡。。”
于观真镇定道:“你并不如自己所以为那样了解我。”
“我不认为自己了解你。”崔嵬的从容更显得于观真的慌乱,“而你也远远不了解你自己,若你没有失忆,我问你,我当初刺你的伤在何处?”
崔嵬的目光忽然讥诮起来:“不,我该问,你最后赢我那一剑,刺在我的哪里?”
于观真当然答不出来,他看着崔嵬,不能置信这人居然恩将仇报,于是冷冷道:“你恐怕不是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此刻说出,与要挟无异,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大抵是出于一种幼稚的炫耀心理,崔嵬居然自问自答起来:“你刺在了我的右肩上。我问你莫离愁的事,是因为他为报仇曾想拜入剑阁,他心性暴戾偏执,门中不允,后来转投你门下,你助他将仇人一家三百余口尽数杀死。我方才提起莫离愁,是想感激你没有对村子下此毒手。”
于观真瞪着他。
崔嵬只是看着他,目光很平静:“你不必担心,我承你的情,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你以后不必在我眼前费力隐瞒,我也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
这让于观真的神色古怪了起来:“你愿意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别无所求?”
“我说过,你活着总胜过你死了,受伤与失忆并无任何不同。”崔嵬淡淡道,“你一路上旁敲侧击,想来许多事都淡忘了,往后你有什么不知,只需与我明说,不必故意询问。你身上旧伤沉疴多年,这次只怕更为严重,我之前为你疗伤,到底是扬汤止沸,全然无益。若你信得过我,也期绝薪止火,我便带你去见一个人。”
于观真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崔嵬,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我并不是待你这么好。”崔嵬望着他,话比茶更冷,“我待谁都是如此。”
于观真无端觉得舌尖有点苦涩,他用牙齿一抿,发现是片被泡烂了的碎茶叶,正湿润地粘在他的口腔里,泛着已经寡淡的滋味,尝起来是隔夜的清苦。他慢慢地将这片茶叶用白牙磨碎了,一点点吞进喉咙里,又似乎泛出难以捉摸的甘味来。
也许是得到的好处远远超出于观真所想的,他望着崔嵬,其实心里倒是感激更多。
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从同样一个地方出来,带着同样的信念,像是菩萨一样无怨无悔地奉献自己,纵然他们会为路上遇到的一些事痛苦悲伤,然而这并不会阻碍他们的行为。
就像村民央求他们留下来时,分明知道真相的崔嵬仍然答应了。
正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这样……
于观真凝视着崔嵬的面目,直到对方疑惑发问:“怎么了?”
“没什么。”
于观真确实得先治伤,也确实愿意信任他:“那么今后一路同行,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你不要见怪。”
崔嵬玩笑道:“我倒也没有那么少见多怪。”
第39章
晚饭又换了人来送饭。
阿杏脸上的泪痕还没完全消去,她皱着红通通的鼻子,将饭菜摆在桌子上,跟在她身后的还是小黑豆,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小黑豆,又看着四人,很快就压着小黑豆的肩膀跪下来,大声道:“仙家,阿杏知道这件事很难为,可……你们……你们能不能带小黑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