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口吻就好像白鹤生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样构造复杂的工具,随时能够更换配件。
“你收下厌琼玉,想必就是为了罪窟的神血。”于观真忍不住道,锁链正在汲取这具身体的精力,无论他如何提劲,都只是加速锁链的吸收,反倒让自己更为虚弱,“你要这么多神血做什么?”
尘艳郎看着他,忽然轻笑起来:“看来大巫祝实在是白费心机,你根本什么都没有明白。”
大巫祝?
什么意思,为什么会提起大巫祝?
于观真皱起眉,试探道:“他与我说了许多有关你的事。”
“他不是在跟你说话。”尘艳郎淡淡道,“他是在跟我说话。你放心,礼尚往来,我会很快让他在这个人世解脱的,也许你们到了黄泉还能够做做伴。”
这短短几句话就让于观真明白过来,当初他们踏入苗疆那一刻开始,大巫祝对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别有用意,只是那时候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另作他想,难怪当时大巫祝明明把他们当做一个人,却还是设下尘艳郎根本不会破的局来试探他。
大巫祝知道尘艳郎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会真心待他,却要于观真拼尽性命,利用神血去救崔嵬跟方觉始……
他不是在试探尘艳郎,而是在试探于观真。
当初于观真一直以为大巫祝只是把他们两个人当一个人,现在终于明白过来,大巫祝说话的对象从来都是两个人,是他自己没有明白。
可是大巫祝当时都说了什么?
苗疆一行实在过去太久,于观真已记不太清楚每句话,每件事,他只隐约记得大巫祝告诉了他们后辛的故事,除此之外,就是在养伤时戳破他的心事……
于观真怔了怔,忽然开口道:“你根本没有杀我的意思,你也不想夺回这具躯体,你……你想引崔嵬来到这里?”
不会吧……
于观真心跳如鼓,他想到尘艳郎模仿崔嵬模仿得分毫不差,顿时觉得这个念头简直跟挨雷劈了一样。
说好了灵煜彻底被留给了蜃龙女呢?千百年过去,怎么连性向都变了!敌人变情人这种梗未免太老了,他已经演完了,实在没有必要重来一次。
还没有等尘艳郎回话,未东明就已虚弱地开口道:“别对我的身体问这么恶心的问题,我会想吐。”
只是他的情况看起来没有多好,很快就滑坐在灰烬之中,金红色的血从口中溢出,看起来好像死了一遍。
于观真先是大喜,又很快谨慎起来:“未东明?”
未东明俯身在地,他看起来很痛苦,似乎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肌肤上很快就蔓上一层青色,他这个模样让于观真一下子就想起了谢长源,倏然反应过来方才未东明一直呆在美人手之中,现在已经开始毒发了。
尘艳郎用任何人,似乎都如同使用工具一般。
“哈……”未东明的血很少,他的骨血似乎已经开始僵化,没多久就干涸在嘴唇上,于是低低笑起来,笑声起初很小,慢慢才高起来,“我……就知道,你为我准备了很多死法,只是可惜没办法全见识到了。不过好歹你我朋友一场,这死法,倒也不算难看。”
“投桃报李,做你的朋友,我也不该吝啬才对。”
未东明勉力攀上台阶,他的模样虽狼狈,但似乎将力量都留在了这一刻,竟很快就来到了池子边缘,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自己的手,皮肉分离,却不见血,只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
他缓了口气,好似还嫌不够一样,用虚弱的语调戏谑道:“尘艳郎,当日你挖出我的心,今日我也礼尚往来。”
于观真忽感觉到内心深处传来巨大的愤怒,身体一时间全然不听使唤,手脚倏然颤动,锁链顿时旋绞起来,寸寸断裂,只是他的身体也开始悲鸣。
尘艳郎根本是在以蛮力乱来。
未东明面色不改,越割越深,越割越狠,浑然不知晓痛楚一般,不多时手臂上就多了十几道伤口。
“未东明!”
于观真听见自己的咽喉发出怒声,他的心绪翻涌,怒火上升,却没有半点是自己的情绪。
尘艳郎能随时夺回身体!可是这说不通啊!
于观真大骇,尘艳郎一跃而下,却已经来不及了。
金红色的血液涌入了神血之中。
而与此同时,未东明也被踢得高高飞起,坠在了远处,没了半点声息,那金红的血液犹如滴落于油的水,整池的神血都沸腾起来,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尘艳郎脸色大变,倏然飞身而上,于观真只觉得耳畔风声不止,眼睛刺痛,可见速度之快,他甚至怀疑尘艳郎投胎都不会跑这么快。只是尘艳郎内心深处堪称狂暴猛烈的情绪一时间也压制得于观真暂时失去了感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恢复过来,感觉到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