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真不抱希望地捂住额头。
“说来此乃是门内丑事,不过既是眼下这样的局面,也顾不得许多了。”被点名的赤霞女这才开口,她握紧扶手站起身来,“掌门师兄以为如何?”
陆常月镇定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赤霞不必拘谨。”
“数月前我门下数名弟子走火入魔,互相戕害,甚至于发狂逃下山去,我在追捕他们时不慎受伤,就在碧叶小筑内养伤,正巧遇到缥缈主人。而丑奴循着他的踪迹而来,就将拜帖递给了他的四弟子莫离愁,而莫离愁感念昔年之恩,将此事隐瞒下来,还发现了丑奴与剑阁内的一名叛徒有所勾结。”
“那叛徒一直在打听九幽君所在,被一名小弟子察觉,因此逃下山来与丑奴碰面。”赤霞女轻声叹了口气道,“而莫离愁旁听见他们欲趁我身受重伤时借机暗算,将我持作人质,便出剑将那叛徒杀了。”
长宁子忽道:“好!”
众人不由得纷纷看向他,长宁子神色镇定:“有何不对?”
应九湘脸色古怪,单从这件事上来看,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大仁大义,只是想到做此事的人不免感到怪异。
“书信遥远,我那时正在养伤,怎知那人是叛徒还是来相助的弟子,他本事却也不小,莫离愁一路追杀他,竟被引入碧叶小筑。”赤霞女脸色苍白,她伤势还未彻底痊愈,此时看起来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如今想来,那人大抵是想借我之手逼退莫离愁。”
应九湘听到此处,忙道:“那之后又如何?”
赤霞女道:“莫离愁杀这名剑阁弟子时正撞上了缥缈主人,他怕连累我等,又不愿意剑阁受此事要挟,便将报恩一事隐瞒在心底,只说杀人偿命,无怨无悔,只是……最后还是叫缥缈主人问了出来。”
这句话当真引人浮想联翩,如何问?怎样问?缥缈主人的性情他们刚刚才领教过,这弟子做出这样的举动,因此甚至不惜蒙受冤屈,付出性命的代价都要守住这个秘密——蒙受冤屈是何等滋味,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生命的某一刻品尝过,更不要提死亡。
修道人本就是为了寻求长生大道,他们对死亡的恐惧更甚于凡人。
这滋味显然已足够痛苦,莫离愁竟连这种痛苦都能忍受下来,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手段才能令他吐露……
大殿之中倏然透出一种森森寒气,人最深的恐惧就来自于想象,短短一句就足以叫众人骨冷。
有几名靠在门口的弟子仗着距离遥远,悄悄交头接耳起来。
应九湘颇见动容,她嘴唇微动,连提及此人都带着些许不忍,又道:“莫非是缥缈主人问出结果后,你才决定带他上山?”
“并非如此。”赤霞女摇头否决,“我根本不知道他所说是真是假,难道人家说什么我便信什么吗?我当时只是认为,他既杀了剑阁弟子,不管那是不是叛徒,也不论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总该带回剑阁做决定,不可妄下论断。”
于观真仔仔细细地听着,藏在手后的目光慢慢放出光彩来,赤霞女果然没有撒谎,而且她说的每句真话都恰到好处。
“原来如此,这倒也在理。”
应九湘细细思考了会儿,她虽怀疑赤霞女心系爱郎,很可能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但也承认对方的人品。赤霞女确实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倒不如说她经常做这样的事,性情率真到甚至于有些不知变通,这在三宗门之间也不是秘密。
于观真听应九湘不假思索地就应了,不禁在心底泪流满面,这就是好人的信誉卡吗?爱了爱了。
大家都是说话,怎么赤霞女说什么就信什么,到他还要费尽心思演黑化。
陆常月倒是很淡定,他平静道:“两位道友可还有什么疑惑之处?”
应九湘道:“我已得到了答案。”
长宁子则摇了摇头。
而于观真将手放了下来,继续开演,他撑着脸道:“好了,这许多废话总算了结,三大宗门既然齐聚于此,现在是否能给我一个交代了?又或是你们还要继续拖延下去。”
陆常月口吻温和,全然不为所动道:“此事事关重大,又牵扯进了九幽君,不可轻易决断,可否请阁下再宽限些时日,让我们好好商议一番?”
“哼,可以。”于观真一下子站起身来,他背着门外的光,似将这本该明亮温暖的大殿都笼罩上一层阴霾,众人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态,“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声,莫离愁最多还能再撑十日,我不介意等,也不介意让三宗的名声为他陪葬。”
这无疑是一句威胁,三宗哪是为莫离愁的性命陪葬,是为缥缈主人的颜面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