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嵬淡淡道:“留在锅里热着,你去吃吧。”
方觉始疲惫无比,连道谢都顾不上说,拖着身体往厨房走,一头撞进帘子里去,半晌不见出来,想来是懒得出来,干脆就在厨房里吃了。
屋里只剩下烤火的于观真与崔嵬两人,于观真看着大夫的背影:“再这么下去,恐怕方觉始是要吃不消了。这事儿确实有些古怪,看起来好像为他好,又好像是在刁难他,精通这样多蛊术的人,我想即便苗疆也找不出几人来吧。不如我们去问问?”
崔嵬摇摇头道:“他不是为了这个在意,今日来求诊的蛊医很有几分本事,将背后搞鬼的人看见,还找到了证据,方觉始已知道是谁做这件事了。”
“哦?是谁?”
崔嵬注视着他好一会儿,很快又移开眼睛,将手伸出,掌心里竟是一枚后辛草的银饰,轻轻地说道:“是厌琼玉。”
“是她?”于观真的嘴唇一动,轻笑起来,“确实……只有她有此可能,我还当方大夫总算有段桃花艳福了。”
“这倒不是最要紧的。”崔嵬不理睬他的玩笑话,而是将这枚银饰放在了桌子上,看上去有些严肃,“她今日选的蛊医与一位祭司是血亲,如此明目张胆,只怕是有意祸水东引。”
于观真不解道:“大巫祝不是已经解了通缉令?”
崔嵬皱眉道:“只有我们三人如此,厌琼玉刺杀大巫祝是何等罪名,怎可能轻易消除,如今仍被苗疆追杀。”
于观真微微眯起眼睛:“这姑娘当真是记吃不记打,全不长半点记性。”
第95章
“莫非……”
于观真沉吟片刻,他脑子活络,对这几个徒弟的麻烦程度很是清楚,当即心思阴暗地猜测起来:“这许多天意外下来,此处村寨的蛊医接二连三出事,闹得人心惶惶,他们大多都受百姓尊崇,有力量向村老寨老施压,最终难免会闹到祭司甚至是大巫祝那处去。”
“罪窟究竟是什么所在,你我再清楚不过。可是苗疆百姓提起罪窟却色变,要是他们发现这些天捣鬼的人是罪民,那要求祭司甚至大巫祝处死罪窟的罪人也不无可能。”于观真将银饰捏了捏,只觉得轻薄无比,忽感粘腻,翻过来一瞧,背面竟沾了点鲜血,他轻声道,“当真是那位蛊师本事高强,她才失手,还是她本就准备在此人面前失手。”
崔嵬听到此处,心不由得沉下来:“那都是她的族人,为了报复大巫祝,她便要这些人全部去死,当真狠辣到这样的地步?”
“苗疆多年来的体系固若金汤,几乎已形成死循环,厌琼玉此举看似恶毒,却未必不是破局的关键。”于观真倒是没有这么想,他若有所思地歪过头,“苗疆百姓对罪窟一无所知,只当是个累赘,借百姓之手逼迫祭司去除这个‘累赘’……她的魄力倒是远超出我的想象。”
无舍就无得,既不能得到公平的荣誉,就让苗疆付出它早应付出的代价。
于观真的眼睛微微一暗。
要真是如此,难怪会祸水东引,他们三人绊住众位祭司与大巫祝的心神,厌琼玉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原来还有这样的妙招,多谢师尊告知。”
窗外倏然响起厌琼玉轻快的声音来,两人正要起身,只听那姑娘道:“你们千万不要动,要是谁出来抓我,我就立刻走得远远的,让今日来的那个蛊师在方大夫面前肠穿肚烂而死,他却一点都救不回来,遗憾一辈子!”
崔嵬顿生厌烦之心:“果真是你搞鬼!”
在厨房里的方觉始当然不是聋子,他掀开帘子出来,又惊又怒,知晓这几日的病人全是因自己而起,心如刀绞,一时间怔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往昔种种重现。他救死扶伤全因自己喜欢,从来施恩不求图报,行医多年,知晓治得好病,人家就当你是神仙下凡,治不好病,人家就立刻翻脸当你是阎罗王来索命。
他被人谢过,也被人打过,可从来没有一个病人用这样的方式作为报酬。
方觉始几乎全身都在颤抖,他紧紧咬着唇,克制住自己身体里几乎喷薄而出的怒火,又累又难过:“玉姑娘,我方觉始扪心自问与你并无任何仇怨,你为何如此恨我!”
于观真冷眼旁观,淡淡道:“令你受苦受害,你大抵会认命,可用旁人来折磨你,你方才痛不欲生。”
崔嵬与方觉始听了,不觉皱起眉头来,他们虽知于观真是在说厌琼玉的心思,但见此人冷若冰霜,又实感他性情凉薄。
哪知道厌琼玉听了,全没半分反应,声音忽远忽近,甜笑道:“方大夫,你带着那枚银饰到外头来,有些话我只与你一人说,旁人不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