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方觉始脸上的笑意微微僵硬,倏然变作了惊恐,他下意识揪住领口,干巴巴道,“你……你怎么会想知道男子?”
他往日说那些玩笑话,是心知肚明这两人皆不是好男风之徒,崔嵬不必说,一心向道,断情绝欲;缥缈主人多年以来同样鲜少有风月之事。
正因无惧,玩笑才开得起来。
方觉始确实曾认为于观真对崔嵬有意,可是他本以为是对知己、对队友、对一个旗鼓相当的敌人所产生的敬重。
可这会儿他看着于观真乌溜溜的眼睛,一下子不那么确定了起来。
于观真见他模样,啼笑皆非:“你何必做如此模样?”
方觉始惊恐道:“我怎知你是不是荤素不忌?”
“我倒不至于饥渴到对自己大夫下手吧。”于观真有几分无奈,他不知怎么,忽然很想了解下方小大夫的自信心到底到了哪一步,“要是我与你情债缠绵,你哪日心中想不开,给我来了一针,那我岂不是冤深似海?在大夫看来,我难道是这等蠢人?”
方觉始后知后觉,顿时放松下来:“说得也是,那我就放心……哎,不对!你是不是在说我以后找不到另一半!”
“大夫多心了。”
方觉始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很快就在船头惬意地躺平下来:“也罢,姑且相信你吧,至于男人嘛,我摸过的男人比猪肉还多,只不过我这颗心生得纤尘不染,是绝不会对病人出手的,他们到底什么模样,我也分辨不出来。”
是谁刚刚说苗女毒辣,瑶女悍勇的?
于观真本就只是故意戏弄他,要是方觉始真的如数家珍开始给自己说男子图鉴,那说不准他就要绕着这位性取向可疑的大夫走了。他不紧不慢地伸开一个懒腰,听见身上的骨头作响,刚要结束这个话题,又听见方觉始道:“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的,我想到底都是一样,说不准就风月之事上,男人与男人,女人与女人,说不准倒比男女方便多了。”
“大夫怎变得如此豁达了?”于观真挑眉道。
方觉始正色道:“反正我已经安全了,那全天下的男子当然都随你挑拣了,你绝不要有任何负担,我知道,男人憋久了性情很容易大变……俗话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还望你好好照顾身体,绝不要过于放纵,毕竟我们是来做正事的。”
“………………”于观真缓缓道,“方小大夫行医,果然十分……体贴周道。”
方觉始煞是美滋滋道:“这嘛,这是自然的,所谓医者父母心,应当的,应当的。”
于观真安静地伸出脚,将他重新踹下了水,这次没有将绳索放下去,很快就自言自语起来:“我想,我也应当好好休息一番了。”
当夜,小船就进入了日神山,只见其间激流急湍,青崖蓊郁,映带左右,形成天然的夹道。仰头望去,只见细长星河奔涌,山间立下两块巨石,稳稳落进水中,白瀑冲刷不止,左边正是三字“一线天”,右边歪歪扭扭,却看不明白。
崔嵬从舱内出来,解答道:“那是苗语,意为狭缝生天。”
这儿地势险峻,方觉始不敢再贸然用纸人操控,便自己撑开竹竿渡水,他之前落了两次水,衣裳里头时不时能找出几条鱼来,趁着崔嵬与于观真烤火,故意揪出一尾丢到他们面前。
鱼儿求生,猛烈拍打尾巴,在船板上反复跳动着,激起咸涩江水,鱼鳞片片。
崔嵬眼疾手快,送它入水回家,眉上却不慎飞落几片闪闪发光的鱼鳞,幽蓝若丝,隐隐泛着光芒,衬得那碧瞳更为幽深,他自己却是浑然未觉。
于观真一时间看得有些痴。
“怎么?”崔嵬下意识看过来,不解道,“有何异样?”
于观真顿时回神,含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眉头,温声道:“你眉梢被那鱼儿暗算了两记。”
方觉始一肚子气,见没惹到他们俩,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当真我的面打情骂俏!”
崔嵬不去理会,只将眉梢两片鱼鳞摘下,丢进火中,便继续静坐起来,他虽有喜怒哀乐,但平日却并不轻易显露,紫藤花架下那眉梢的愠怒与脆弱,如今倒像是于观真的一场幻梦了。
过了几个时辰,太阳渐渐放出光芒来,天还未亮,只从山头那边露出半张脸来,于观真想起之前所听的那个故事,忍不住道:“日神的脸如此巨大,要不是月神别过头去,怎么会看不清楚。”
崔嵬闻言莞尔,低声道:“也许月神夜间行走得累了,白日就睡下了,又被山遮住,因此没能见到对方,错过彼此。”
他们已出了一线天,只见两边山上许多人影,草木摇曳,风中传来铃铛作响的声音,还似有歌声若有若无,伴随水面升起的云雾一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