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位“李小姐”。
“东家,嫣然……李小姐……”王磊之如梦初醒,他接连换了好几种称呼,最后止不住哽咽,眼泪簌簌而下,开口道:“我爱妻不幸福薄,在世未尝叫她受过一日好处,我只在今日买了块糖糕叫她吃,买了一样珠钗哄她开心,还有许多话没有告诉她,我知晓灵姑娘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我求求你,你请她帮帮我,好么?”
于观真怎忍心说不好,更何况他也是一头雾水,只叹气道:“非是我不肯帮你,阿灵她出门采药去了,要四五日才能回来。”
王磊之不再说话,只是面色凄然。
正当王磊之心碎欲绝之时,那盲眼的青年人竟悠闲自得地走进屋来,他仍然拄着青竹杖,语调轻柔:“王兄,不过是画中人而已,何以如此悲痛。”
他语调轻扬自在,好似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王磊之望着他,已听出言下之意,不可置信道:“先生……你……你……”
那青年人却抛弃青竹杖,摘下帷帽,又将眼上白布松开,露出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没再多分一眼给王磊之,而是看向了于观真,轻声叹息道:“师尊,久别重逢,当真是不胜之喜,知你身边少了那位厉害的帮手,我总算放心了。”
于观真头皮都快炸开了,心中暗叫糟糕,一张脸顿时变作冷冰冰的模样,这人相貌全然陌生,恐怕就是那个反水成功的大徒弟白鹤生。
他顿时感觉身上的伤口痛了起来。
王磊之目瞪口呆,满心疑虑,忍不住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先生你又是?”
“王兄当真是舍近求远,鼎鼎大名的尘艳郎就在你眼前,他善巫蛊,懂医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白鹤生恢复原本模样后,就全无原先斯文谦卑之意,反倒显得风流洒脱,他冷笑一声,“纵然是要死人复活,恐怕也不算难事,我这点微末伎俩对他更是不值一提。”
王磊之听得晕头转向:“什……什么?”
白鹤生却不理他,只是看向于观真:“师尊见我这逆徒,难道无话可说?不过我原以为师尊性情有所转变,没想到仍是如此铁石心肠。我扮瞎子扮得如此惟妙惟肖,路上不知多少好心人愿意帮我一段路程,师尊跟在其后,竟能眼睁睁看着,害我丝毫不敢松懈。”
他叹息起来,好似真的十分遗憾。
于观真心道:我他妈要是知道你是白鹤生,我岂止看着,早就一脚把你踹到河里去,还好我脸皮薄。
他大脑只空白了一瞬,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淡淡道:“拙劣。”
白鹤生的脸微微一僵,很快又笑起来:“纵然拙劣,师尊却也不敢肯定,不是吗?夜间昏暗,本就易于遮掩,我以帷帽掩盖脸面,眼布挡去大半面容,又说是害了眼疾,寻常人必然心生怜悯同情,对我真容视而不见。可即便如此,师尊仍对我抱有戒备之心,甚至跟着我,看我有没有露出马脚。”
“师尊还未动手,是想知道峥嵘的下落吧。”白鹤生故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亦或者是,根本无法动手?”
我是想要刺激一点的生活,可没想要这么刺激!
于观真冷哼,心念骤转:“你以为我的伤有多重?”
白鹤生唇边笑意微止。
王磊之站在原地,一脸迷惑。
他看了看东家,又看了看引为知己的先生,一时间怔住,只喃喃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磊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觉得喉咙里好似塞了无数石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几乎令人窒息:“嫣然她……她死了,我……我如今这样,都是先生你所为?还是,还是只……因为想要报复东家,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我之交都是假!”
他声音初时平和,到最后却凄厉高昂起来。
其实不怪王磊之,连于观真自己都觉得他是无辜受了牵连的倒霉鬼,毕竟整件事都显得很有点杀鸡儆猴的意味。
白鹤生显然没料到王磊之居然有勇气说话,他略有些讶异地开口道:“你怎会这么想?”
王磊之含泪望着他,目光之中仍存些许希望:“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他绝不希望事情如自己所想那般可怖,知音背弃,心上人逝去,这些事居然在一日之间尽数发生,未免让人绝望。
“磊之。”白鹤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怀疑地打量着王磊之,“我有时候真奇怪,师尊到底对你青眼相加在何处,也许是这份执念,也许是这份灵气,可你的脾性本是最惹他厌烦的那类庸俗才是。”
他垂下头,仍警惕着一言未发的于观真,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世间从来欢乐少,痛苦多,纵然似你与李嫣然那般互通心意,仍不得不为柴米油盐发愁。你今日请我看诊,在厨房之中叹气,不正是因为你家中贫困,无法对她好,无法照顾她,感到愧疚不安吗?当你知道她根本不是李嫣然的时候,难道不曾恼怒恐惧,震惊于自己上当受骗,空付心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