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北风萧瑟火光起。
时雨从未见过这样亮的火光,贪婪的舔舐着这小院子的每一寸,越是黑的夜,那火光越是刺目。
那用精铁打造成的箭可以直接射穿墙面,“铮”的一下射入地面,小半箭身都没入地面,只有尾翼还在嗡嗡的颤。
要不了片刻,这座小院便会化成一片火海,里面的人也活不了。
时雨已经看见了,她的弟弟时云踉跄着从屋内跑出来,然后被一箭射在了地上!
血肉迸裂,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而在私兵的最前头,簇拥着一个身穿墨兰绣云锦缎武夫袍、袖扣精铁护腕的高大男子,肩背挺直的立于马上,头顶墨冠,面容寒峻,神色冷冽。
他立于人群之前,垂眸看着痛苦倒地的时云,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时雨的脑袋“嗡”了一声。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千两银票散落在地上,但她已经顾不得了,她踉跄着奔向小院子里,奔向她的弟弟。
在冲入院子之前,有私兵试图拦住她,但马上的人只凉凉的扫过来了一个眼神,私兵便不敢动了。
因为,这一位,便是康佳王府的新世子,他不肯改姓名,只肯叫他生下来便叫的那个名字——陆无为。
陆,随的的是康佳王妃的姓氏,无为,也不知是谁给他取的名字。
因着这位嫡子失踪多年、受尽委屈,又是发妻当年唯一留下的孩子,所以康佳王对他格外纵容,他要叫什么便叫什么,他要私兵便给私兵,他要来围院子,那就来围院子,在陆无为的面前,时雨与时云的重量不值一提。
时雨跑到门口时,把学了十多年的端方礼仪都忘了个干净,也把地位悬殊不能触敌这八个大字给扔到脑后了,她愤怒的像是一只落了难的凤凰,飞不起来了,只能在地上狼狈的扑腾着,嘶鸣着啼血。
“他从未做错什么!你何必要赶尽杀绝?他什么都不知道!”
“董侧妃已经死了!是康佳王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你凭什么杀我们?”
时雨的发鬓跑乱了,唯一用来撑场面的簪子也掉地上了,她向马上的人嘶吼完,便转身踉跄着跑向门内,她甚至都没有去看对方的脸。
她要把她弟弟救回来。
就算是董侧妃做了很错的事,也和她弟弟没关系,她的弟弟那样好,她不能看着她弟弟死掉。
她有一千两的,她能救活她的弟弟!
她飞奔向院内。
院内一片狼藉,她的弟弟倒在地上,胸口中箭,面色苍白,俨然要死了。
时雨眼眶潮热,她扑过来,跪倒在时云面前,尖叫着痛哭。
她的哭嚎声在这个夜内震耳欲聋。
“阿姐,别哭,我...我输了。”时云一双圆眼死死地盯着时雨,含着血的眸中满是贪婪偏执的光,他艰难的抬起了手,大概是想给她擦泪,一边擦泪,一边声线轻柔的说:“他既来了,今日你我便逃不掉了,阿姐答应过我的...死,也跟我一起。”
时雨才不要死呢!
她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准备回头去跟那个陆无为讲讲软话,大不了给他磕几个头,先混过今晚,剩下的再说,但她一起身,时云突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她被攥的摔倒跌坐在地上,恰好维持着起身的姿势,正看见院外陆无为张弓拉箭。
时雨的眼眸瞬间瞪大,她下意识想跑,但手臂上的力量却将她箍在了原地。
阿弟松手!让阿姐先磕个头保命先!
但来不及了。
那箭头闪烁着寒光,直奔着时雨而来!
——
陆无为给了她时间逃跑。
他无意伤这个安平郡主,他是为了时云而来。
时云不死,他夜不能寐。
这一场权力游戏里,只有这个假郡主才是唯一称得上是“清白”之人。
但他举弓搭箭时,那位假郡主看见了,却并未逃跑。
陆无为毫不犹豫的松了箭弦。
不想活,那就都去死。
箭尖如流星般飞过,八石弓的力道,使那箭尖足以贯穿两人,血肉迸溅,一箭毙命!
——
“啊啊啊啊——!”
充满惊惧的尖叫声自素青萝浮云纱帐内炸响,厢房外守着灯火打瞌睡丫鬟们闻声而来,慌乱的用银钩拉起床帐,一迭声的询问:“郡主,这是怎的了?”
丫鬟们撩开帷帐,入目的便是浓绿色的双丝绸缎床榻,榻上女子正回眸,那张脸清心玉白,若水上青荷,肩背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柔弱娇嫩,月光一洒,便泛着泠泠的光。
听见动静,那双杏眼便迟疑的落过来,双目无神的与那床榻旁伺候的丫鬟对视了片刻后,突然颤着声音道:“今日,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