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陆无为杀他们俩,只是一种斩草除根的泄愤, 对过去十八年双方地位错位的一种报复,直到今日, 时雨才站在时间洪流中, 站在她从没站在过的位置上,回头一望, 才惊觉出些许不同。
她的弟弟,不仅早就知道陆无为的存在,甚至,还试图杀过陆无为。
还有陆无为的老父。
时雨想起了那一夜。
大雨滂沱,陆无为缩在她怀里,埋在她的颈间,抓着她,死死不松手的模样。
他那个时候,和她说,老父病逝了。
但并不是,他的老父是被人杀了,他只是不想将这些事情告诉她。
那些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但她依旧一无所知,她就算是重来一次,似乎也没有厉害到哪里去。
时雨眼前开始泛黑,她恨不得晕过去,可是偏生,她不仅晕不过去,反而越想越多。
她原先一直避免去思考这些问题,她知道,董侧妃欠陆无为的,她自己甚至都是这计谋的一环,她又能如何去管呢?
她只能努力的把自己缩回到贝壳里,不去看不去问。
董侧妃和陆无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只想保全自己也好,总之,她什么都不想掺和,只想安静的保护好她自己。
但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陆无为当时为什么要杀掉她和时云。
因为从最开始,时云就不是无辜的。
时云和她不是一样的,时云和董侧妃是一样的。
时雨的心口越来越凉。
她不知道时云还杀死过陆无为的老父。
她原先只以为,陆无为非要逼杀他们,是因为仇视董侧妃,将董侧妃的仇恨延伸到了他们姐弟的身上,但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并不是这样。
陆无为当天,是专门去杀时云的,因为时云,曾经杀过他的老父。
时雨再也爬不起来了,她倒在红木漆的地板上,看着视野上方的窗户,却再也不敢爬到窗户的缝隙里去看了。
她原先并不知道,双方矛盾这么深。
她甚至天真的以为,董侧妃只杀了陆无为的母亲一个人。
所以她觉得,董侧妃死了,这笔账就该还完了,但到现在,她才知道,还不完的,永远也还不完的。
这笔账牵扯到上下两辈子,只要时云活着,就不算完,按着陆无为的性子,一定会斩草除根。
这样的话,她还能跟陆无为在一起吗?
时雨心中“腾”的冒出一股寒意。
不能了,她想。
当陆无为的手臂上被划了一道伤时,他也许可以忽视掉,但是当他的心口被挖出来一半,鲜血淋漓满目疮痍的时候,他还可以忽略掉吗?
他就算能忽略掉,时雨能忽略掉吗?
这对陆无为和她,都是一种痛苦。
她不能再出现在陆无为面前了。
当陆无为知道她是安平郡主的时候,就算是喜爱她,也不会想和她贴近了。
她以为她重生在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之前,以为一切都能改变,但她来的太晚了,一切都已经结束,她扑腾了一圈,什么都没得到。
时雨茫然的倒在地上,想,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陆无为是迟早要杀回到康佳王府的,董侧妃与时云也早与陆无为不死不休,她该怎么办?
这两方,哪一方都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时雨思索了许久,直到外面都没有动静了,她才僵着身子慢慢爬起来,出了厢房内。
董氏前面的宴会已经乱了,因着出了刺客,所以很多客人都已经告辞了,一场订婚宴无疾而终。
时雨回了前厅,不想再坐,便由着丫鬟送她回了康佳王府。
她今夜本还想再去找陆无为的,但生了这档子事,她也不敢去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无为,便浑浑噩噩的回了康佳王府,缩回到云中阁里,像是个乌龟,缩在壳里,半点不敢冒头出去,懒怠的卧在床榻间,连自己的前路都想不分明。
待到晚间她要休息时,玉兰还与她拿了个请帖,说是顾大姑娘邀约她明日出门踏青。
时雨懒懒的拿着那请帖看了半晌,本不想去,她现在心情低落得很,但又觉得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说不准出去转转能想到什么好法子,实在不行卷铺盖跑路也行,她便应了:“与顾大姑娘回个信,说我今日身子不爽利,推到三日后再去玩吧。”
玉兰低头应是。
时雨则趴在床榻间又一次发呆,似是魂魄都被抽离了,找不到归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