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这康佳王府里有什么阴虱冷虫,她多待一秒, 那些东西就会缠绕在她身上,死死地钻入她的发鬓一般, 避之不及。
但是董侧妃这一次, 没有从康佳王府离开。
她依旧没见时雨,只是细细的问过了时雨的其他几个丫鬟, 随后又派人将时云叫了回来。
——
时云被董侧妃叫到书房中时,已是晚间。
他今日从阿姐的房中又拿了一件绫罗丝袜,现在正藏在他的另一个袖子内,紧紧地束缚在他的手臂上。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与阿姐肌肤相亲。
他走进书房的时候,董侧妃正坐在那张乌木案后,看他今日在国子监的一些功课。
纵然时云手下掌着百十条人命,但是回了府,还是得每日乖乖做功课,董氏已经太多年没有出一个靠科举走出去的人物了,所以他必须得自身够硬,才能撑得起董家。
时云瞧见董侧妃的时候,习惯性的挺直脊梁,站稳身子,规规矩矩的行礼:“见过母亲。”
董侧妃依旧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
董侧妃是个极美丽的女人,她端庄雅正,从不穿轻飘飘的纱织襦裙,也不选轻佻艳丽的颜色,永远只用颜色冷沉的华美旗装,头顶永远规规矩矩的簪着金簪碧玉,别人的每一天都不同,但她却像是在同一天,活了十几年一般,如同被供奉在佛龛上的净水瓶,高贵,但让人不敢触碰。
时云敬她,也怕她。
“嗯。”坐在乌木案后的女人声线平淡的应了一声,随后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了案上,抬眸看向时云,问道:“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
董侧妃口中的“那件事”,时云自然知道是什么。
这是康佳王府共同的秘密,只有康佳王一个人不清楚。
时云垂下眼睫,后背隐隐有些发汗。
这件事情,他处置的并不算好——他让人将董大山带回到小云村折磨,但是折磨到最后,陆无为也没有出现。
这个人就像是一滴水入了汪洋,再也瞧不见了,这偌大的京城也并非是康佳王府的后花园,他不可能带着人去四处搜寻。
这对时云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他宁可让陆无为跳出来和他真刀真枪的打,但偏偏,陆无为藏起来了。
就像是暗处的一只毒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给他一口。
这种危机感之下,还带来一种隐隐的刺激感,让时云枯燥无味的日子里多了几分趣味,他很想知道,他的阿兄到底要如何。
一想到他的阿兄可能在山林中亲眼看见董大山死亡,又可能此时正在阴暗的角落里,拖着伤躯,拼死想要弄死他,他就觉得血液中似乎有什么冲动在沸腾,他感到一阵期待与兴奋。
但在母亲面前,都不能表现出来。
时云将这股情绪深深地压回到了心底里,面上露出几分愧疚,道:“母亲,他还在逃,但我已经紧加人手了,我会努力找到他的。”
母亲没有言语。
时云略有些奇怪。
以前每每在这种事上,母亲都会长篇大论的叮嘱他很多次,生怕他一步踏错,但今日的母亲格外沉寂。
时云没忍住,瞧瞧抬眸看了一眼母亲。
他正对上母亲定定的望着他的眼,其下闪着审视的光,似是已经洞察了他的所有一般。
时云心口一抖。
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窜上他的心头。
下一瞬,时云听见董侧妃说道:“你年岁不小了,下个月,便与你表妹订婚吧。”
时云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他不喜欢董氏的那个表妹。
他的心里只有他的阿姐。
反正他有很多理由,岁数还小,陆无为还没死,他还没科举——
“还有。”董侧妃在他开口之前,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枚金叶子,放在了乌木案上,道:“管家嬷嬷今日捡来了一枚金叶子,许是你丢的,诺,拿回去吧,日后看紧些,你是康佳王府的世子,不要连自己的东西都看不好。”
董侧妃说话一向轻声慢语,似是每一个字都被她仔细斟酌过,用最合适的语调,慢慢说出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样的缓和,像是古琴被弹动,每一个字,都带着发人深省的韵味。
但是这些话落到时云的耳朵里,让时云后背都跟着麻起来了。
金叶子。
一片小小的金叶子,值得母亲特意来提一句吗?
他手里有不少金叶子,随手便做赏人的物件,不管是赏了还是丢了,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不缺这点钱,而他最近一次赏人,就是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