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珹落到他身边，却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沉思了半天，才吐出一句。

“青烟为你而死，尊上更要好好活下去，等青烟回到赤焰城时还能觉得这还是她所熟知的地方。”

陆一行垂眸：“她死了……她哪是为了本座死的，她是为了修仙界的人死的。她救本座只是因为本座最有可能救下全部的人，若当时杀了本座是更好的选择，只怕她要边哭着道歉便送本座去死。和谁学的，这么会算。”

忽然，叶青烟的躯体瓦解，化作无数的光点，如同繁星，往同一个方向飞去。

陆一行怀里一轻，只剩下虚弯着的双臂，里面什么都没有。

“叶青烟，本座不过嫌你一句，你连肉身都不愿留下么？你说永远不会离开赤焰城，本座……饶不了你。”

泪水顺着陆一行的脸颊滑落，他抬手去擦。

“嗡嗡嗡——”

陆一行的视线偏转过去。

竹叶鬼挥舞着透明的翅膀出现，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

陆一行的眼眸恢复了一点光亮，这是叶青烟一直养着的竹叶鬼，只听说它沉睡了许久不肯苏醒让她困扰许久，没想到偏生要等到人没了的这个时候醒来。

“你醒得太迟了。”

竹叶鬼搭搭他的手背，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孩童时那样安慰他。

他站起来问：“你要带我去找她？”

竹叶鬼打着圈飞在前头，陆一行跟着竹叶鬼越走越快。

他们停下时，陆一行怔住了。

面前的是天池山。

苍穹之下，纯净的光点落下像是天降甘霖，天池山上满山的魂石随之一个个爆裂开来。

里面的残魂纷纷飞入百姓家，寻找自己的整体，还有自己的主人。

死士从这一刻起不再是死士，只是普通的魔族士兵。

陆一行也不用再以身作祭，不用再承受日复一日痛苦。

三千年来的一切，都在今日恢复原状。

魂石消失，从里面长出了小小的花朵，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着。

“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一株接着一株，围绕在陆一行的身边。

天池山开满了各色的花。

“本座从来不知道，你竟能把一件事做得如此毫无漏洞，叫本座无处可寻。”

最后一块儿魂石，落在他的手掌心。

陆一行紧紧握着那块儿冰凉的石头，将它放在自己的心口，跪在那如碎锦般灿烂的花海里。

这漫山遍野的花如同大婚之日应当铺就的花路。

可惜，如今这路只他一人行。

-

赤焰城内热闹非常，所有死士都想起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事。

“你不走？”陆一行问蚩珹。

“日月岛已毁，罪魁祸首司空鸿雪也已经消失，我已经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赤焰城对我有恩，我早已经把这里当成家。”蚩珹如同往日一般摸鱼到此处。

这习惯不过是最近一年才养成了，今天他莫名走到此处，才发觉自己想要见的人已然见不着了。

“没什么可牵挂的？！”小个子的梅瑶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

“锅锅！我等你这么久，才等到你想起来！你说没什么可牵挂的？！”

蚩珹笑笑，摸了摸梅瑶的脑袋。他身边的梅瑶并不是真正的梅瑶，而是梅瑶的一缕残念。

他才发觉，有一个记得他们之间所有事情的残念陪伴也不算是件坏事。

陆一行只是看着他们笑一笑，然后盯着那杂草丛生的灵田发呆，一看就是一整天。

时间会冲刷一切，陆一行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

但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脾气都比从前好上几分，再也不会把人从殿堂里面丢出去，也不会把人拧成麻花。

导致新来的人常觉得这魔尊还挺仁慈的。

等到赤虹殿门口的杂草长到足有一人高的时候，陆一行终于有勇气打开赤虹殿的门。

里面的陈设和叶青烟生前一模一样。她并不是一个十分整洁的人，因此堆叠着的被子、毯子，随意放在床上和枕边的书籍，似乎告诉陆一行叶青烟从未离开过，只是他们刚好不曾碰面。

从角落里窸窸窣窣爬出来一只老灵龟。

对于老灵龟来说，时间很长很慢。它有些饿了，叶青烟已经许久没有喂它吃饭。在它的眼里，主人只是出了趟远门，忘记给它准备足够的粮食罢了。

它的脑袋拱在陆一行的脚边，陆一行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便慢吞吞地缩了缩脖子。

陆一行的眼神充满怀念：“和你主人还真像。”

于是顺手把他揣进乾坤袋里。

陆一行穿过叶青烟的房间，推开了门，走到阳台上。

有什么好看的吗？为什么她可以看一天。

他学着她的动作，搭在栏杆上，侧头去看她看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