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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骨(6)

夙寒声乌发衣衫凌乱,神智不清地曲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中,咬着曲起的食指指节,眼瞳涣散:“我害死师兄了……”

食指被咬得渗血,铁锈味弥漫口中。

梦中那黑红相间的阴煞之气如影随形,幻化成无数身燃骨火的无头鬼,挤满狭窄阴暗的床榻。

“徐南衔缺失的尸身你可寻到了?”

“为了给你压制跗骨,他丢了条命,可你中得根本不是跗骨。”

“哈哈哈可怜可笑的徐南衔。”

夙寒声满脸泪痕地捂住耳朵,几乎被耳畔恶言逼得神智崩溃,近乎歇斯底里地嘶叫道:“住口!住口——!”

无头鬼大笑。

浑噩间,夙寒声狼狈跌下床榻,膝盖狠狠撞在踏脚尖儿,疼得他涣散眼瞳骤然清明。

一阵破空声呼啸传入耳畔,“呼”地将萦绕周身的无头鬼瞬间震碎。

夙寒声呆坐好一会,怔然抬头。

有人在外面舞枪?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像是一根若隐若现的丝线,引着夙寒声撩开层叠床幔,踉踉跄跄走出内室。

刚刚借这副躯壳重生,神魂仍旧未稳,他同手同脚走了几步,趔趄一下差点以头抢地。

外面旭日东升。

已是八月十五,夙寒声十七岁生辰的前一日。

夙寒声脸上的昏乱之色已消失,他茫然推开门。

寒茫苑中,伴生树已经半死不活,葱翠欲滴的狭长枝叶已经半数枯黄,被风一吹簌簌往下落叶子。

徐南衔一身黑袍,正在院中舞枪。

乌黑无缨枪沉重非凡,在徐南衔手中却宛如轻若无物,枪尖随着舞动寒芒如星,将地面散落的枯叶扫得成旋而飞。

夙寒声呆愣看着。

徐南衔已经耍了半个时辰的枪,余光扫见夙寒声出了门,他一扬眉,手中长枪不收反进,身形如风倏地掠至夙寒声面前。

“锵”的一声破空音。

徐南衔的枪直指夙寒声眉心。

夙寒声眼睛直愣愣看他,动都没动。

英姿勃勃的俊美青年眉眼皆是张扬狂妄,徐南衔单臂持枪而立,身形如松。

“怎么不躲,看傻了?”

夙寒声茫然看了许久:“师兄?”

“嗯?”徐南衔觉得没劲,将枪干脆利落地收回,大概是发泄一遭,他心情不像昨日那般暴躁,懒洋洋道,“终于反省好,打算向师兄认错了?”

这话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中比谁都清楚,让夙寒声这个小犟种认错,简直算是日从西山出,天上下红水,无稽之谈。

徐南衔正等着吵架,却见夙寒声如梦初醒,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尾音甚至带着拼命压制的颤抖。

他耷拉着眉眼,难得乖顺地轻轻开口,细听似乎还有些发抖。

“师兄教训得是,寒声知错了。”

徐南衔:“……”

徐南衔手中随意把玩的枪差点飞出去,愣怔半晌,丝毫不委婉:“你被夺舍了?”

夙寒声:“……”

夙寒声站在日光下仰头看徐南衔,常年不见光的面容泛着病色,雪白脸颊宛如一张被焚烧的宣纸,从中央烧出狰狞的血肉。

凤凰骨似乎畏光,只要见到日光必定受伤。

徐南衔早已习惯,熟练地把他带去廊下,用灵力给他修复伤痕。

夙寒声一动不动任由徐南衔摆弄,被日光烧出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让他前所未有地欣喜。

疼就好。

疼说明并非身处梦中。

徐南衔从没见过夙寒声这么温顺的样子,见伤痕被灵力治愈,恢复精致的瓷白,屈指在他眉心一弹,挑眉道:“以后会听师兄的话?”

夙寒声眉心都红了,却展颜而笑:“听!”

徐南衔嗤笑:“那我若让你去闻道学宫呢?”

说完后立刻就后悔了。

徐南衔脾气执拗暴躁,昨日伤了戚简意后,见夙寒声气成那样也觉得心虚,可主动求和他又做不来,一直别扭到现在。

不过看夙寒声亲昵的态度,徐南衔悄无声息也松了口气。

他不敢再逼夙寒声,正想法子把这话给圆过去,就见夙寒声没有半分排斥,高高兴兴道:“好啊,师兄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徐南衔愣神好半天,诧异看他。

奇了,难道真被夺舍了?

此时,一只传讯乌鹊从寒茫苑外飞来,熟稔地落在徐南衔小臂上,口吐人言。

“谢长老让您去前宗迎尊长。”

“谁到了?”

“似乎是须弥山的佛修,我听到梵音了。”

徐南衔点点头,手一振让乌鹊飞走,转身叮嘱道:“我去前宗一趟,你的伴生树有异样,暂时不要动灵力,我等会给你寻医师诊治。”

夙寒声乖巧道:“好哦,我听师兄的。”

徐南衔顺手拂了下夙寒声的头,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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