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寒声面上装得认真听经,心中却思绪翻飞。
一会想:“也不知道一个吃素的和尚为何会长这么高大,肯定背地里偷偷摸摸啃肉了。”
破戒的和尚,呵。
一会又想:“那个牙印怎么还没消?不过他活该,咬人者人恒咬之。”
脑海放空一会,夙寒声的视线又落在崇珏的手上。
崇珏这人浑身上下似乎是玉做的,修长莹白的五指轻轻拨动菩提佛珠,珠上的纹路划过指腹,清冷中带出一种欲.色。
明明瞧着像是温玉似的,可掐人脚踝或摩挲后腰时,一下就一个印子,半天不消。
讨厌死了。
崇珏刚讲完一小节经文,微微抬眸注视着夙寒声。
少年满脸乖顺,琥珀的眼眸盯着佛经瞧,听得津津有味,似乎受教良多。
看来这孩子只是无人教导,性情放恣些,稍加指导必定是个心慈好善、温良俭让的君子。
崇珏又讲了一节。
夙寒声盯着崇珏的手,想:“……啧,怎么又讲,还不停?前世这手只杀人,如今倒是掀起佛经来了……等会抓到生事的魔修,要怎么杀他?”
佛经本就晦涩难懂,崇珏语调清越宛如潺潺山泉,听得人昏昏欲睡。
因凤凰骨畏光,夙寒声作息日夜颠倒,没听两刻钟就困得眼皮耷拉,但他又怕被崇珏赶回去继续挨冻,只好强撑精神。
崇珏薄唇轻动,拨动一圈佛珠。
突然,“咚”的一声。
夙寒声彻底撑不住,一头栽到小案上,只露出个后脑勺,呼呼大睡。
崇珏:“…………”
***
夜半三更,巨大楼船两侧的数排船桨划风而行,从皎月边穿云而过。
闻道学宫的新学子已呼呼大睡,只剩伴使庄灵修盘膝坐在楼船的船舵旁,闭眸将神识外放,一把长剑横放膝头,微闪雪光。
眉间束额的“温”已重回龙飞凤舞的字,额前几绺长发被风吹拂,胡乱飞舞。
突然,“锵!”
膝上长剑瞬间出鞘三寸,雪光化为猩红光芒,嗡鸣不止。
庄灵修睁开狭长双眸,霍然起身。
三界的灵舟、灵芥、灵舫悉数被别年年垄断,空中的道路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通往四面八方的灵舟。
学宫的楼船若想通过必定要先同别年年报备,确定好准确时辰飞行,耽误一时半会,灵舟恐怕要撞。
庄灵修来应煦宗之前已确认过,今夜前去闻道学宫的行道上,只有他们一艘楼船。
可如今……
方圆三十里之外,四面八方却有数艘灵舟将楼船围成巨大的圈,以势如破竹之势破开云雾而来。
来者不善。
庄灵修眸光一沉,横剑一扫,轰然将第三层楼阁的窗户齐齐撞开。
束额的“温”又冒出来,嚷嚷着“不温”。
庄灵修充耳不闻,低声道:“告知学宫副掌院,楼船遇袭。”
话音刚落,腰间玉牌倏地闪出红光,随后钻出一道灵力化为乌鹊,宛如坠落流星以急速之势飞落万丈高空下的烽火台。
学宫寻常学子往往用玉牌通讯,只要将带着灵力的乌鹊落至三界各州的烽火台,转瞬便能收到传讯。
可庄灵修的红头乌鹊刚穿过一层厚云,即将落入下方的烽火台时,一道寒芒轰然撞开。
乌鹊尖啸一声,遽然炸裂。
庄灵修察觉到传音乌鹊被截,神色猛地沉下来。
三楼数名伴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胡乱穿着衣衫从窗外御风而下,顷刻便至庄灵修身侧。
“发生何事了?”
“娘的,我刚在做甲等出师的美梦,副掌院还当众赞我是奇才!你们知道副掌院夸人有多难得吗?!”
“又有敌袭?前几日是飞鸟撞楼船,今日又是什么?”
庄灵修神色肃然:“恐怕不对劲。”
飞鸟撞不破楼船上的结界,可此番来的却是不知底细的修士。
数十艘灵舟凌空而来,楼船奢靡却笨重,速度难比,就算刻着无数防御法阵……
正想到这里,楼船底部轰然炸开,巨大楼船剧烈晃动倾斜!
庄灵修悚然。
元婴期神识竟未能发现有人接近?!
顶楼灵芥中,睡得正沉的夙寒声被楼船晃动牵动得猛地身子一歪,迷迷瞪瞪狼地跌到地上——好在一旁是蒲团,并未磕碰到。
楼船在东倒西歪地倾斜,夙寒声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却感觉肩上有些沉重,一偏头就见身上不知何时正盖着一件莲花纹外袍。
菩提花的清冷气息将他包裹、环绕,宛如拥抱。
夙寒声迷茫扫了一圈。
崇珏站在灵芥窗棂旁,雕花木窗大开,他手持着佛珠,微微垂着眸往下看。
楼船刚巧穿过一片厚云,银白皎月倾泻而下,宛如在崇珏身上披上缥缈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