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审判(2)
一首双身的兽面玉玦,采阴刻手法,在缺口两端对称琢制兽之首,锋利的爪牙雕琢得栩栩如生,工艺十分精湛。
即便再贵重,这个节骨眼上也无人敢要。
张老爷问阿大:“这是什么?”
“禀大人,村民家的院坝里发现的。属下想,普通百姓轻易没有这种物什,许是线索。”
“可否借予我看看?”
一直没搭腔的青年说话了。
张老爷将扳指递给他,“仙官,请。”
阿大的视线随着扳指,一起落到仙官身上。
黑袍红里,腰封的刺绣大概是一只展翅的火红凤凰。挂有一块玉佩,让垂下的衣袂挡了大半。
依稀可辨也是凤凰,一枚镂雕凤凰坠佩。
银冠束起一半长发,用红坠的银簪固定。墨发倒映着烛火的暖光,笼上一层柔色,动作间几缕发丝散在肩头,眉宇充溢着一股与之温润不匹的淡漠。
余羡看完扳指,道:它约莫有上千年历史。”
张老爷瞪圆了眼,不可置信道:“上千年!”
“不错”他点了点头 ,处之泰然地说道,“此乃随身之物,并不普通,轻易也落不下。能被发现且带回来,不容易吧?”
阿大僵硬的面部暗自染上一点笑。收敛了打量,扑通跪在地上。
“大人明察,东边吴家一家老小似被野兽洗劫,满院坝的血与人骸,清点人头时扳指就在之间……”
余羡听着,但不语。
指腹在扳指的兽身摩挲。他认不出这是何种兽类。模样过于怪异,羊身人面,眼睛长在腋下,虎齿人爪,实在不好看。
张老爷见他这边仔细,问道:“仙官可是看出什么了?据我所知,不光珍县,各地都有此类事件发生。长年累月如此,已有上百万百姓遭了殃啊...”
余羡睨了阿大一眼,“他说似被野兽洗劫,说明为非作歹的是兽不是人。”
阿大忙不迭点头:“我以为应当是兽...”
余羡将那枚玉扳指放回案上,若有所思起身往窗外看。
雾蒙蒙的大雪天,时辰尚早却暗得快,脚下的路已经看不清了。
见他起身,张老爷也一同起来,面上的焦灼一分不掩,“仙官,你的意思是...是野兽作祟?”
余羡望向阿大,冷淡道:“是妖是兽,须得再看看。劳烦张老爷将府上灯火灭了,不可出声,如此便可一夜平安。”
“这样容易?”
余羡颔首,去拿案上的扳指,“我需借此一用。”
“仙官尽管拿去,我一定按照仙官指点的办。”张老爷暗松一口气,能平安度过元日比什么都重要。
他喜笑颜开,难掩激动之色。见余羡有离开之意,道:“仙官这就要走?若不嫌,何不在我府上吃了晚饭再走?”
“不必。”
张老爷感慨之余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招呼道:“张某便不留仙官。江福,快取一百两来。”
“也不必。”余羡谢绝,推门迎了一面的寒气。
他顺着来时的台阶下来,沿梯的烛火晃荡厉害。
逆光的阴影加深了他的下颚线条,清雅的面溺在烛晕中,镀上朦胧的金。
此般孤艳,似浮山野之上袅袅升起的一脉青气。
余羡抬手,拔了灭掉那盏的烛心。到府邸门口顿了一步,靴子险些沾了地上的泥。
仰头他看到了那只干硬的鸟。
是喜鹊。
古有画鹊兆喜之说,喜鹊死在了枝头,失了吉祥。
难怪,难怪溯方最后也等不到瑞雪兆丰年。
“余羡,余羡余羡,余羡余羡余羡…”
这道聒噪的声音绕山野无限放大,回音绕竹,荡得整片林子都是。
余羡顿住脚步,等着那把竹枝编成的扫帚一蹦一蹦地靠近。
“余羡,你入棺不带我!”
扫帚没长脸,但莫名给人委屈相。它一个劈叉滑到余羡跟前,然后直挺挺竖着,安静不了多久便左右摇晃,“不带我不带我!好难过,余羡不带我!”
这扫帚只有半人高,转身化作扎冲天揪的少年,婴儿肥的脸倏地凑到余羡眼前。
他摩挲着下巴,鬼机灵道:“要不是我动作快,就被悬棺盖板拍成竹子渣了!”
扫帚唤铁毛,寓意一叶不拔。
未得人形之时,他整日忧心叶子掉光成了秃扫帚。于是几夜难眠,想破了脑袋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好寓意的名字。
余羡睨他一眼,转身背对着寒风,红色内里的袍面让夹雪的风吹得高高掀起。
背对着也挡不住寒。
余羡下巴低了低,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此行非比寻常,是审判悬棺将我拉进来的。白尽泽不知道。”
他掏出那枚玉扳指抛给扫帚精,“铁毛,你试着找找这枚扳指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