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夫妇总在互演柔弱(197)
谢家公子向来身子孱弱,如今滚完钉板后再五步一叩首上这万丈高台,焉能有命在?!
公公犹豫着开口道:“陛下,是否要宣谢公子觐见?”
“宣?为何要宣?”皇帝神色玩味,带着冰冷的残忍:“他既然想跪,那便让他跪去吧。”
他语气轻飘飘的:“跪死在玉阶上,也就是他的命不好罢。”
皇宫巍峨,一道道玉阶如白云拥趸,蜿蜒而上。
一道鲜血淋漓的身影立于象征着皇家威权的玉阶之下,跣足踏上那透着钻心凉意的玉阶。
五步之后,他缓缓屈膝下跪,轻吸着气朗声道:“陛下圣明,罪民言凌恳求陛下重审言家旧案,还亡魂清白!”
酷暑烈焰蒸得人眼前昏黑,谢景澄从今早起就滴水未进,嘴唇早已干裂,他却恍若未觉。
他踉跄着膝行上五阶,双手贴在冰冷的玉阶,再叩首。
“陛下圣明,罪民言凌恳求陛下重审言家旧案,还亡魂清白!”
阳光下,谢景澄本就冷白的皮肤此刻更是有如透明,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如冰雪般消融于天地之间。
沾了血的白衣干涸,复又被汗湿,极度磨人。
后头的阿砚见谢景澄如此痛苦,恨不得自己能替他受过。
他明知不该,却忍不住道:“公子,你再如此下去真的会没命的!”
阿砚跟着他膝行两步,上前想搀谢景澄,却被他轻轻避开了。
他不禁有些焦急:“公子,我们回去吧,老爷夫人泉下有知,必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死人的万世名声,和活人的痛苦,往往都是极好选择的。
任何威胁不到生命的事情,他们都会说:让活人为死人平冤屈才是真理。
死去的人一闭眼,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而那不知是侥幸还是痛苦地被留在阳间者,肩上却得负起他们的担子,艰难地咬牙走下去。
而当他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时,又是同样的人会劝他:你别坚持了,他们是不会怪罪你的。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谢景澄有时候,着实希望他也死在了十余年前的那一日,死在了大雪纷飞的那一天。
可更多时候、理智犹存时,他又庆幸自己活下来了,庆幸他还有机会将这陈年冤案昭告于天下。
谢景澄咬着牙不说话,再次叩首,鼻尖上凝的汗珠滴在洁白的玉阶上,晕开一小块水痕。
可这一次,他叩首后却久久起不来身。
也是在这时,快马加鞭的德圣翁主终于赶到了宫门外,一路畅通无阻地朝大殿奔来。
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却让她心下大撼。
看不见尽头的玉阶之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匍匐着,他身后是连绵蜿蜒的鲜红血迹。
“谢景澄!”她几步上前跨上玉阶,扬起身那出令牌朝着不远处的宦官道:“我乃长公主之女,天子亲封的德圣翁主!”
谢景澄竭力凝神,看向她手中的令牌,颤着嗓音道:“翁主,莫要将此殊荣浪费于在下身上。”
德圣翁主却丝毫不听,她声音铿锵,掷地有声:“携免死金牌,换罪民言凌直达天听,不受这跪拜之礼所困!”
她携长公主之命,用这免死金牌为谢景澄保驾护航,只为让他少受折磨。
按理而言,免死金牌无法转移给他人没,宦官们对此也拿捏不准,赶紧上大殿请示陛下。
须臾,宦官带来陛下口喻:“宣罪民言凌,单独入殿面圣——”
谢景澄思虑许久,一直在揣摩这帝王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他仍未琢磨出个所以然,总觉得少了个关键信息。
时间紧迫,谢景澄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唯有放手赌一把。
少年天子依旧是他上次见到的那模样,一副纯良无害少年郎的模样,见到他笑吟吟道:“许久不见,谢爱卿。”
谢景澄沉沉跪于殿下:“陛下圣明,罪民言凌恳求陛下重审言家旧案,还亡魂清白。”
天子早知他的来意,如今听到也丝毫不讶异,高高在上地坐于轮椅,啜了口清茶:“哦?你口口声声说言家之案有冤屈,却又自称罪民,不知你何罪之有?”
谢景澄发丝狼狈地贴在脸庞,语气却仍不卑不亢,不似刚受过刑地犯人。
若忽略他的一身血衣,兴许他人还会认为他仍是在庭院中焚香品茶的贵公子。
他只是道:“罪民并非因家族而罪,而是犯下了刺杀朝廷命官的大罪。”
“因雪耻心切,罪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几度刺杀朝廷命官,包括前户部黄侍郎,柔然使臣阿里乌和林太师。”谢景澄再次俯下身,以额点地,“罪民自知滔天大罪已铸成,甘愿领罚,但还望陛下能重审言家一案,使真相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