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立人设给马甲苟命(165)
知晓国终是破,百年春秋,当年之人皆已命绝时, 包括叶朝闻在内的人叩首高声, 犯颜直谏。
有谁想过这数百年的淋漓,都是一条条真实的人命。
叶朝闻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扶着墙, 被一个来不及关门的妇人瞧见,她嘴唇一哆嗦,本能要跪,却又犹豫发抖地递上一碗水。
叶朝闻张张嘴, 再回首, 一路青石阶延伸过去之地, 京城高墙, 堆满锦绣白雪。有老马拉着白布盖着的破旧木车, 摇摇晃晃地将人拖进城来。
叶朝闻不知道那是谁。但递水的人家家里传来一声晦气。
太极殿一向是亮得厉害,打瞌睡的内侍也不敢太不警醒着,只是实在是累狠了,这么头磕一下怎么,立刻睁大眼睛,几乎爬着出去,拉长声音:
“公公,殿下,殿下回来了!”
楚帝几乎是瞬间下了早朝回来的,提着玄红色复杂裙裾,左顾右盼,听到周云来报说在当初破庙才加急赶过去。
但没赶上,因为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立在那草木衰微,遮盖石壁的断壁残垣间,神色都显得清淡。如今不束男子发,眉眼仍带几分左相时的冷冽清锐,却已十分陌生了。
“虞宋说殿下躲着她,百年未见,殿下这是也要躲着我了。”
楚帝堪堪止住步履,但脚步停了,喉中粗重呼吸未停,视线本能逡巡。待方颐转过身,才知他在哪。
甚至都没有一个影子。只是一个朦胧的,不仔细看几乎瞧不清的侧影。
原野比夜还静。
澹台衡衣袖似乎被草木割破,但他残魂本就是破的,一瞬间仿佛百年前就是葬在这里,被蒲苇沙砾虫蚁淹没。
终于开口:“阿虞不会这样说。”
方颐想上前,他身形便轻轻地淡了,像是春天躲在迎春花背后的闪躲,可这比拟只让人觉出无比的心碎:“表兄这是也在怪我吗。”
方颐仔细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子衡。”虞宋其实并未与她说任何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梦里她眼见方颐将她死后世事翻遍,仍未置一言。
但方颐还是说出那句不约而同的:“我真的快认不出你了。”你怎么会觉得,我是在怪你。
澹台衡破碎的发丝掩在蒲苇后。
“秦之败亡,一岁而已,商持五九,楚循三六。”这是各朝各代延续之时,他本是想令表兄不必介怀:“世事无常,穹宇恒数而已。”
楚帝已然听不下去,方颐却说:“我是问你。”
这个你字,并不被她说得很轻,也不很重,可澹台衡却本能地侧首,避开方颐的手指:楚帝也快步向前。
但很快意识到,他是碰不到的。
只有方颐能碰到。但她能碰到的也只有被剔干净的白骨,折断的脊梁,是沙砾掩埋下的脏污,是他百年未雪的声名。
所以方颐喉咙微张,最后也只看着自己和白骨交融的手,甚至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只是很不明白。
就像不明白谢知章为何那么做:“为什么?”
若说理政爱民,是你之宏愿,为此折骨献命,也就罢了。为叛军不屠百姓而凌迟受死,这样的死法,也值得你困顿浑噩到如今。
值得你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但澹台衡回答不了她了。
他死在百年前就是死在百年前了,死前的公子衡尚不能以人之身躯回答至交好友,又何况是鲜血淋漓的如今呢?
所以方颐袖中手指紧握,他只是又倏忽化风:“表兄。”意识到什么,他一怔,又一动:身影被蒲苇刮开的裂口便更大了。
但他无知无觉,只是抬手:“......阿姊。”这一声非是相认,而是全当年那句“只盼你莫要怪我”之情。
“既是已死,何尊虚礼。”
风过她衣袖,方颐忽然道:“既然你魂体已毁,便与我回去。”楚帝来不及着急,澹台衡便默然不动。
方颐转首,安静地看着他。
“我不能回。”澹台衡轻声:“楚朝君臣,于我有恩。”
“再大的恩,开海奉民,足以报也。”
“陛下承意天明。”
“既然承意天启,自有佛祖自佑,何需你留?”
澹台衡似乎是眼睫一颤。
楚帝虽然因他只说有恩而未及父子之情而觉心酸,却也忍不住咬牙道:“阁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与子衡引为知交,楚会以储君之礼待他,绝不虚诓半分!”
方颐抬眸,素簪别发,虽未言语,却嘲讽地看着他。楚帝怒从心起,澹台衡却说:“此地与京郊共两百座长生祠。”
楚朝君臣一静。
他又拱手:“虽念姊,难还也。”
楚帝心头一酸,只咬紧牙眼眶发红地看着他。虽念姊,念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