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立人设给马甲苟命(155)
方颐:“我心狠手辣,不计代价。”她转过头,青色的衣袍在她身上比一品绯衣还要更贴合她的本性, 这几个字却念得庭柏本能抬首摇头。
但她已垂眸注视着自己的随侍, 平静目光看得庭柏也一阵心颤:“就会对子衡与虞宋痛下毒手吗?”
想起以将军遗骨为饵的引敌之计,庭柏下意识张口,原是反驳, 但方颐没听他说:“他不会恨我。”
“他自然不会恨我。”方颐轻轻笑了一下。
“哪怕是虞宋,”她掌心轻轻地落在栏杆上,深灰色的横梁似乎染上了别的什么,颜色怪异的冷沉, 也不及她瞳眸如深不可洞穿的幽深旷野, “就算死后有知, 恐怕也只会叫我不必犹豫, 径直去做。”
她闭眼。
因为她就是那样一个人。
庭柏不知该如何回答, 哪怕他是相公近侍,有时也会感到迷茫和害怕。可他没能沉默太久。
方颐就似乎是轻嘲着念了句:“富贵非吾愿。”富贵非吾愿,那么虞宋,你的愿望是什么呢?救此亡朝吗?
还有子衡。
风刮过来,就这样轻易刮开了一阵夜色里的帘幕。在夷园里这帘幕好像是水,又好像是一层轻纱。揭开后本该显露此人的真实面目。
然而楚帝等人却更看不清了。
方颐望着远处:“秦,真的救得了吗。”
巨大的亮光将所有人都吞灭了,枯树来不及抽枝苍叶就迅速衰老破败,深秋入冬,属于公子衡的死期似乎快来了。
庭柏脚步匆忙,寒意从他急促踏上的青石板一路传至夷园上的高楼。这不是一处比观星阁还要有名的辉煌建筑,只是一处暖阁。
暖意熏然,正中央的方颐裹着雪白大氅,青衣似柳絮绒花,衬得她苍白的面色似乎到了暖春一般,染着些微的绯红,眼睫长细,垂着,如岸边蒲草。
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其实已不再遮掩自己的女子身份了,可周遭知情者以外的人都没留心想过。
正如他们不知这样如日中天的左相会轻易倒下一般。他们没有想过雷厉风行,朝堂顶端的左相,会是一个女子。
庭柏的闯入带进零星的几粒雪。
“相公,公子......”
他的话,让楚帝知道最后一面快来了。
这是方颐与澹台衡的最后一面。也是滔滔大秦最后一根独木难支的横梁,在这两人你先我后放弃生机后轰然倒塌的瞬间。
方颐不太意外:“请他进来吧。”
邀荷难忍泪水,她身为方颐的随侍自然知道小姐的情况,眼前的片刻温暖就如冬夜里就快燃灭的炭火,回光返照,中心烫得吓人——
暖阁要不了几日便会断了炭火。小姐的终末之期,就在这几天了。虽然如此,她还是强打起笑,请公子衡进来。
她不能倒下。
澹台衡也不能倒下。
他们谈了什么,方颐知道。她要看的也是之后。是澹台衡归家后。所以光影只是倏地沉淀,澹台衡起身要告辞。
他才奔赴万里送虞宋一别回来,病体难持,几乎难以抵抗这风雪。转身离去时灰色大氅都薄得厉害。
“澹台衡。”
方颐在这时候开口,淡淡:
“你恨我吗?”
一暖阁的人皆面露诧色,旋即很快就在邀荷带领之下跪下来,连庭竹都忍不住磕头俯首。他们看出秦风雨飘扬,绝不愿两位主子在这个时候产生分歧。
若是庭柏在这里也要震诧。因为那日相公分明说得是不会。
澹台衡转过身去。他们有着相似的,很漂亮的眼睛,甚至某些时候,气质,笑时动作也是相似的。
这是由于他们本就源自同一个人,也是源自,澹台衡本该就是方颐看着,辅佐着到如今的。
“我本不该这么早就崩卒,”方颐话语中透露出她从不愿做天下之主,卒是士大夫死时的称呼,“可是我支撑不住了。”
澹台衡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模糊。是他心绪波动的影响。这本来只是过去。
“秦积弊太过,要肃清非一日之功。”
方颐声音更轻:“可我才入朝短短两年。”
两年可以做的事,太少了。如果她还能活着,她必然会整顿吏治,会补上国库亏空,她会继续弥田之法使百姓富足,她会在好友身死换来的短暂和平基础上,使秦强大,外敌再不可侵。
可她已经走到了尽头。剩下的路是很难走的。她原本以为,澹台衡会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会走上她的道路。明主难得,像澹台衡这样兼备温和与果断的仁君更难得。
缺了臂膀要走起来可能会很难。但不会举足维坚。他可以带着苟延残喘的大秦延续下去,这就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可他明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还是夺了马要去看已经死了的虞宋。她选定的君子,似乎心要软很多,在某种程度上,方颐甚至觉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