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114)
嵇宜安再睁开眼来,已经感觉身子有些使不上力气了,只是细密地痒着,好像被虫子一点点啃啮着。很快浑身又热了起来,开始连着骨髓都难熬起来。
他扯开衣衫,扯开肩头的纱布,闭紧眼,往伤口狠狠摁了下去。
厢房里,逐渐传出一声声压抑的闷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月过中天的时候,大堂里人都散了,厢房里也都灭了灯,嵇宜安反锁着厢房门,又是暗着没有点蜡烛,众人只当他是早早睡了。然而却不知桌上,地上,滴答着血迹,淌着粘稠的血丝。
嵇宜安重新用纱布包扎上了伤口,披上衣衫,一张脸已经是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他也不敢点蜡烛照明,借着月色摸索到一旁放长巾的位置,然后伏下身子去,一点点把桌上和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他知道明天阮少游准是第一个寻过来,阮少游又是心细的,因此不敢留一点痕迹。
浓重的血腥味弥散着,那半包药粉,已然只剩下张空的油纸。
许久,嵇宜安收拾完一切后,就开窗来通风,迎着北风刮进来几片雪花,凉意一下将他吹得清醒。
他担忧地叹了口气,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一切,只怕阮少游会因此生出别的什么心思。到底是华亭发生的一切才让阮少游觉得自己无用,进而去找常远侯,也就扯出了文鳞楼。
说到底阮少游想要碰文鳞楼,也不过是为了护住他。
第66章 空唏嘘
寒风吹着夜色下的雪花纷飞着。
嵇宜安不知道如果此刻抬起头的话,屋顶上,阮少游正撑了一把油纸伞,独自坐在屋脊上。
阮少游垂眸往下看去,看见嵇宜安趴在窗边的样子,抖着沾着血色的长巾,团起来一抛抛向远处,试图“毁尸灭迹”。
“笨安安。”
他轻嗤一下,将油纸伞扔一边,瘫在屋脊上不动了。
雪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他的脸上凉凉的,很快又化开,落在衣袍上,就渐渐在衣袍的褶皱处堆叠起来,渗着点湿意。
过了会儿嵇宜安又吱呀一声关上了窗户,阮少游重新坐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
身后,悄无声息地落了一人。
“花师兄怎么,也得空上来吹风了?”阮少游转过头去,瞧见是花有道,神情还有些意外。
“你的腿伤还没好,贸然用轻功于你恢复不利。”花有道负手站着,淡淡看他。
“我发现师兄你总是知道很多事,但不说出口,”阮少游眼底带了几分兴趣,“你这次上来,不会只是为了提醒我腿有伤吧。”
“你想接管文鳞楼?”
“师兄消息很灵通嘛。”
“做了常远侯的棋子,再想脱身就难了,”花有道在旁边坐下,不知从哪找出的酒葫芦,喝了一口,“我与他有交情,你若不想,我可保你。”
“我为何不想?”阮少游看向花有道,笑了下,“我总得有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吧,要不然你的小师弟以后出了事,没人能上怎么办。”
“你才十八岁。”
“差两年就及冠了,总不能一直跟在他身边,却只能做逗他开心的事。”阮少游往后撑手去,看向被乌云遮住了的月头,黑漆漆的,看不见光,“每次看见他毒发,我却只能躲起来,他不想被我看到,我也害怕看见他这样。”
花有道没说话。
“师兄有喜欢的人吗?”
“……”
花有道还是没说话,但却灌了一大口酒,忽然间又站起身来,径自飞了下去。
留下阮少游一个人在屋脊上,摸了摸鼻子。
过了会儿,阮少游还是觉得冷,也跟着飞身下了去,他从开着的窗下去回到厢房,重新关上了窗。推开门去,大堂寂静无人,只有一点烛火。
丐根儿不知从哪又顺了只鸡腿,揉着眼从后厨那边过来,阮少游勾了勾手指,给了几两银子,轻声吩咐他煮碗清汤面去,敲一敲嵇宜安的门。
“嵇大侠应该睡下了吧。”
“没呢,还醒着。”阮少游看了眼嵇宜安厢房的门,收回目光来。“话说回来,你知道嵇宜安那个姓花的师兄,他什么身份来历吗?”
“少掌柜你想知道啊?”
“刚和他聊天,感觉像是哪里把他开罪了,聊得很是微妙。”阮少游撑手在栏杆旁,小声问丐根儿,“你知道多少?”
丐根儿唔了一声,想了会儿。
“我只知道这位花大侠,原来家中很是显耀,好像是什么大将军的嫡子。但是因为被人陷害,没办法入仕途,于是就离开京城当大侠了。”
“没啦?”
“喔,”丐根儿咬了口鸡腿,油腻腻的,抬起脸来,“他原来有个心上人,和少掌柜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