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阙(11)
裴阙音后半句话还未说出,便见林巍庭突然看向她身后。
一阵冷香似从梅林深处走来,拨弄着被刻意遗忘的回忆,引起片刻失神。
有风经过簌簌梅林,带下少许花瓣。梅花生得极小,飘落女郎发间,她自己难以发觉,更不知自己流光溢彩,已经照亮了别人的路。
“沈状元,好巧啊。”裴阙音听到林巍庭如此称呼,呼吸一滞,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回过头。
那人离她极尽,呼吸仿若可以直接喷洒她颈间,一身玄色长袍,宽肩窄腰,身量高挑,与林巍庭相对而立,明显还要高上几分,逼得所有人都要抬头去看他才行。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俊朗秀逸,曾多次在妻子深夜梦魇时伴她身侧,如今却看着女郎与其他郎君并肩而立,笑意浅浅。
他拱拱手道,“林二郎。”
“家父一直对沈兄颇为赞赏,来日若是有幸,还请过府一叙。”林巍庭说得大方。
沈安泽眨眨眼,笑了声“好啊。”
林巍庭此时还不知,自己竟是做了引狼入室之事。
裴阙音一见沈安泽,脑中俱是安州苦寒生活,她低垂蛾首,入目是林巍庭腰间所佩的暖玉金环,是林巍庭所着的绫罗绸缎。她无来由的脸热,避过虎视眈眈那人,一双水眸柔光盈盈。
她故作小女儿态,轻声道,“与林二哥许久不见相谈甚欢,只是我方才想起,三妹妹是与我一道来的,如今也不知去了哪,今日我先告个不是,先走一步,还待我快些去寻了她。”
女郎说完就急着要走,林巍庭有些不舍,还想再与她说几回话。
沈安泽眼眸微眯,些许不愉浮上心头。他在远处就见,裴阙音与一青年站在梅林入□□谈,或喜或笑,如今走近一听,女郎声音似水,柔柔切切惹人怜惜。
好一对才子佳人。
“林表哥,二姐姐,你们都在此啊。”裴语棉提着裙摆,小步跑来,双颊微红,煞是可人。
然而,林巍庭疑惑道:“这位是?”
裴阙音想走走不了,人还越来越多,只是绝望,敷衍道,“舍妹,家中行三,林二哥唤她三妹妹就可。”
林巍庭点点头,计算着岁数,想着大抵应是裴阙音的庶妹,姿容才情瞧着也远不如裴阙音,并无什么兴趣,只是点了点头。
裴语棉没想到此人只是问了声就作罢,幽怨地看向沈安泽,这位才是她今日来的目的,国公府世子与他比起来算什么。
沈安泽被裴语棉盯着,琢磨着她方才对二人的称呼,袖中握紧的拳一下松了,对着林巍庭要笑不笑,“林二郎不打算介绍下吗?”
林巍庭本是不爱与寒门来往的士族子弟,奈何沈安泽实在是异军突起,连着林国公这几日也时常称叹,为了与大流相同,他不得不也开始与这些寒门相交。
如今沈安泽主动相问,使他的自尊心一下满足了,状元郎又如何,京都的大家名媛他认识几个。当即介绍道,“这是宣宁侯府的二娘子,其兄宣宁侯世子就是如今正在户部任职的裴阔业裴朗。这位是其妹,方才大家也认识了。这位是我朝新科状元沈安泽,才名大家应当也有所耳闻。”
裴阙音浅笑见礼,实则恨不得早点走掉,裴语棉心心念念想往前凑,沈安泽却仿若在回忆,良久,表情玩味道,“宣宁侯府?听着熟悉,可是战功赫赫的那位宣宁侯,在下好似也有些来往。”
裴阙音心中暗道不妙,紧盯着沈安泽,只怕他突然来上一句什么在下正与宣宁侯府议亲的话,毁了她的好亲事。
林巍庭没有注意到裴阙音的异样,光顾着沈安泽一事,只见他眉毛一挑,心中道你一个寒门之子,也认得什么宣宁侯,方才还要我与你介绍,面上却是温润道,“那可是巧了,正是这位宣宁侯,原来大家都是熟人了。”
沈安泽意味不明道,“是呀,原来大家都是熟人。裴二娘子……”
“咳咳咳。”还未待沈安泽说上什么,裴阙音脑中警钟大响,紧抿着下唇,先发制人咳了几声。
林巍庭想起前几日裴阙音大病,皱眉道,“裴二妹妹是还未休养好吗?”
裴阙音苍白着一张脸,柔弱无依的模样,“这里风吹得我好不难受,只想快些下山。”
林巍庭一听,忙帮着挡风,又是问裴语棉她可知她姐姐的侍女在何处,匆匆忙忙去寻喻春、榕夏二婢。
裴阙音忙着装,裴语棉忙着咬牙为又被忽视生气,几人俱没注意到,沈安泽在听到那几声咳声后,整张脸倏得比裴阙音还白,立在原地不得动弹。
片刻后,待三人匆匆离去,梅林重归寂静,沈安泽遥望几人去时路,气血翻涌,嗓中一热,吐出了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