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美人如名将(179)
“所以也许不等我放你走,”徐应白对着付凌疑笑了笑,嗓音温和,“你就自由了。”
闻言付凌疑嚯一下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徐应白一会儿,然后又猛地跪了回去。
付凌疑头一次这么想让一个人别说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到之前种种,颓然垂下眼睫,不敢再开口,也不敢再看徐应白了。
第88章 应白(5)
宣政殿偏殿内, 血腥味与清苦的药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付凌疑站在离屏风不远的地方,双目通红充血, 盯着屏风上那一动不动的浅浅灰影。
伐骨洗髓法子危险, 容不得一丝半点的差错, 屏风内除了太医药童和定时换水的侍女,谁也不能进去。
周围的暗卫担忧地看着自家头儿。
他们头儿自从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在屏风外面守着,人几乎不吃东西,也不睡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风里面属于徐应白的那道剪影。
机械得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又执拗得像一条失去主人的狼犬。
不论怎么劝都不愿意离开。
他从白天守到夜晚, 又从夜晚守到天际微微发白。
在漫长又难熬的等待里面,付凌疑一言不发, 乌黑的眼眸沉淀着压抑而又哀戚的暗光。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前世,那时, 他也有整日整日跪在一旁,守着徐应白的时候。
那是付凌疑留在徐应白身边的第三、第四个月。
徐应白着手准备南渡的事宜。
虽然在徐应白看来, 还远远不到要南渡的时候。
前朝南渡都是外族打到了都城, 实在不敌才会被迫迁都江南, 在江南再建政权以维持王朝的统治。
然而如今乌厥只是打下了几座城池, 魏璋就嚷嚷着要南渡。
他隐约猜到了缘由几何, 但已经无力阻止。
世家大族十之八九都被收买, 朝廷命官惧怕世家和皇权的双重威逼利诱,大都缄口沉默。魏璋叫着要南渡的时候, 除却徐应白, 也就只有梅永和一个年轻的官员还有两三名人微言轻的武官出来反对。
这根本是蚍蜉撼树,毫无作用。
但好在, 魏璋最后还是将安排南渡的事宜交给了徐应白。朝堂上大都是尸位素餐之人,这样庞大的安排,没有几个人愿意担起来。
这对于徐应白来说是个好事,除却后宫以外,他可以尽他的能力调动人事,安排好长安和靠近嘉峪关的几个郡的布防事宜。
徐府书房的灯火彻夜不息,徐应白竭尽全力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全部做好。
付凌疑看不明白那些密密麻麻的卷宗和舆图,但他看出来,徐应白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要苍白,几乎可以用面无血色来形容。
他替徐应白感到不值。
这些人,这个天下真的值得徐应白这样做吗?
此时天又很冷,雪下得极大,即便书房里面燃着一盆炭火,徐应白有时还是会被冷得全身发颤。
付凌疑跪在不远处守他,看他写一会儿停一会儿,握笔的手都在颤抖,偶尔还会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每次听到那一阵近乎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付凌疑都会想,再这样咳下去,徐应白身上的骨头是不是都要被咳断?
但面前的人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脆弱。
至少每一天,徐应白都能面不改色地起身,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处理他的政务。
就算是重病高烧也不例外。
刘管家每日都要来送三次药,那药闻着就极苦,徐应白却像尝不出味道一般,每一次都是一口全部吞下,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生命力强悍到惊人,因而付凌疑又觉得,徐应白先前的话是想震震自己,并不是说他真的会很快死去。
夜晚来得很快,大雪簌簌而落,厚厚一层压在枯枝败木上,传来一阵压抑的吱呀声。
徐应白终于将笔搁下,看向窗户外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光。
此时离南渡还有几日的时间。
诊脉的大夫白日来过,要他好好休息,不然没几日可撑。
徐应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等南渡的事情处理完,他也许也该想想自己的身后事了。
毕竟这具身体实在太差,不知道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如果自己死在南渡的半途……徐应白的眼睫颤了颤,不自觉捏了捏自己枯瘦的指节。
就算不能落叶归根,也至少不要太狼狈。
徐府的家丁自然不能和他同去……南渡的车马承载不了那么多人,再加上此去福祸难料,倒不如直接遣散。
倒时能与他同去的……估计也只有——
徐应白转头看向一旁跪着的付凌疑。
这几个月来,付凌疑那桀骜不驯的倔性子和不听话的坏毛病勉强被自己用各种办法磨没了,如今也算得上令行禁止,跪着不说话的时候,居然还能看出来一点乖巧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