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冤录》?那本改变了京城风向的书?我虽然知道这书,但还没看过,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书是谁写的?”方山长问张巡抚,“我听了传言,都说是你写的。”
张巡抚:“真不是!”
“这样啊……”方山长有些失落,然后看向印在书上的,写书者的名字:“茕独散人,我还以为是你呢。”
黎青执写《沉冤录》的时候,压根就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谁,以至于一开始都没有想笔名。
但后来觉得起个笔名将来说不定还能用……就随手起了一个“茕独散人”的名字。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茕独就是独自一人的意思。
他上辈子在末世,一直都是一个人。
而更有意思的,是他这辈子娇妻幼子环绕身侧……压根跟茕独没关系!
方山长猜测这书是张巡抚写的,其实也跟这笔名有关。
谁不知道张巡抚孤身一人?
张巡抚沉默。
他也不知道黎青执为什么要起这么一个笔名,毕竟……他家可太热闹了!
难道黎青执向往一个人居住?
不至于吧?他看黎青执对孩子喜欢得不行,还喜欢跟人说话,见谁都能说两句……
黎青执应该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故意起了一个跟他真实情况截然相反的笔名。
“我可没工夫写这书。”张巡抚道,跟方山长聊起了别的。
而此时,禾兴府府城,周山长也在看《沉冤录》。
这书在京城已经流传开了,但禾兴府这边……一直到苟县令在灯会上卖书,大家才看到此书。
周山长听说过《沉冤录》,因此在灯会上看到之后,立刻就买了两套,在摊主的推荐下,他甚至还买了一些写苟县令的书……而等回到府城,他率先打开了《沉冤录》。
这书里写的文章,全是大白话:“娄管家把阿珍和家里的粮食都拖走之后,日子就更难过了。小花趴在地上,一粒粒地捡地上漏下的谷子,捡了就塞进小草嘴里,小草的身子小小的,脑袋特别大,她用牙慢慢磨着谷子,吞咽下肚子。我从外面偷了些菜回家,家里没有柴火,就直接啃着吃……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醒来,发现小草没气了……”
“我实在饿得狠了,见前面有个孩子吃饭,饭粒掉地上,就趴下去捡,那孩子的娘被吓了一跳,飞快地抱走了孩子。”
“我爹去求娄二爷,求他宽限几天,娄二爷说我爹太脏,让下人把我爹踹到一边,我爹的头磕在娄家大门前的石狮子上。我们找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娄家的门房说我们晦气,把我哥拉走了,然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那年收成不好,收上来的粮食刚够交粮税,我爹怕家里人饿死,就藏了点粮食,他们来收粮税的时候发现不够数,就打了我爹一顿,把我姐拖走了,我姐才十四岁,就被卖进了窑子,没几个月就生病死了。我去给她收尸,见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眼睛都闭不上……有认识的人跟我说,我姐死的时候一直在喊娘,她都不知道呢,娘早就死了,爹也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
……
《沉冤录》是百姓口述,茕独散人记录的,里面的文字跟时下的文章截然不同。
那些口述的百姓,他们也是麻木的,他们不知道要怎么诉说自己的痛苦。
一桩桩的惨事,在书里就那么……好似轻描淡写地写了过去。
但读这书的人,都能从中感受到口述者难以言喻的悲痛。
周山长看着看着,眼睛就酸了,忍不住用帕子按压眼角。
那临湖县的娄家人,那严县令,死得太好了!
彭景良跟周山长一起看书,已经忍不住呜咽出声。
老百姓的日子,原来过得这么惨的?
他以后要是当官了,一定要当个好官。
而这书,在崇城县更是风靡。
李秀才的学堂里,看过这书的人就越来越多。
苟英原本是不想看这书的,因为都说这书写得很惨。
看了要哭的东西,干啥要去看?
但架不住身边人都看了……苟英借了书看起来,这一看……
苟英嚎啕大哭,这天晚上到黎青执那里的时候,眼睛整个肿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黎青执问。
苟英道:“《沉冤录》里的百姓太可怜了!”
黎青执:“你以后在学堂里别看这种书,在学堂里,该好好读书。”看苟英今天这样子,他在学堂里肯定没有好好读书。
“我一开始只打算随便看一眼!”苟英道。
黎青执道:“好了,去洗个脸,吃饭吧。”
“你是不是没看过这书?”苟英问:“你一定要去看看,这书里的人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