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楚杭握紧他的手更加用力了，面上强行露出一个镇定的微笑，“我想现在就说。”

他精通疗愈，眼下的情形自己再清楚不过。承影剑斩断了他的心脉，已是无力回天。

血还在流，他竭尽全力，也只能再撑一会儿。

他的师尊终于回来了，他忽然舍不得就这么死去。他必须再多撑一会儿，多看一眼辗转两世、朝思暮想的人，再听一听那温柔清冽的呼唤。

可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他的心脏越来越痛。兜兜转转、浮沉两世，终究还是要离开，留下萧亦行孤身一人。

楚杭的意识渐渐涣散，但心痛与歉疚却深入骨髓，让他哽咽在喉。

萧亦行忽然明白了，脸色变得惨白。

他紧紧抱着已经站立不住的楚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哭了”，他的小徒弟明明自己泪流满面，却还抬起手来替他擦拭着脸颊的泪水。

“师尊…”，楚杭轻唤出声。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喊师尊二字。

“我在…”，萧亦行抱着楚杭，手中的灵力源源不断向他胸口输送进去。

楚杭连眼睫都结了霜花，唇色青白，浑身颤抖地几乎不剩一丝人气。

萧亦行心如刀绞，他火灵根被压制，此刻体内都是水系灵力，怎样都暖不回怀里快要冻僵的人。

他一面用力抱着，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楚杭，一面又万分小心，生怕压到他的伤口。

“我没事，我不冷…”，楚杭昏昏沉沉，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他已经看不清，天地皆化作白茫茫的一片，连萧亦行的呼唤也听不清了。

周遭的刀光剑影，金石相击都飘散远去，犹如做了一场悠长的梦境。

“别难过了”，他死死撑住最后一丝清明，从袖中掏出一只乾坤袋。

莹白的锦袋中，隐隐透出淡青色的光芒。

手指触碰的瞬间，一股坚定的，温柔的，如暖流一般的气息悄然氲开，让萧亦行浑身一颤。

这缕元神，他再熟悉不过。

楚杭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感受到了那瞬间身体的僵直。

“师尊”，他的声音又低又软，“我猜想他的元神可能未散，所以五行封印一解开，我就去了荆州…”

“可二十多年实在太久，他的元神已经碎了，我寻了好久才凑了这些。”

楚杭嘴唇翕动着，他的喘息越来越急促，到后来只剩下气音。

“你再等一等，等一等。只要最后一丝元神不散，他就一定会回来。”

“阿杭！”萧亦行揉着他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低头亲吻着他的额角与脸颊，泣不成声道：“你怎么这么傻。”

“这一世还未尽…，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回碧云天。”

“碧云天…”，楚杭缓缓阖上眼睛，面上痛苦的神色渐渐平复。

好想回去。

山间四季轮转，时光安然。

这一生，他还未离开，就已经想念。

想念萧亦行，想念星辞、星洛，还有他从比武场上捡回来的师弟，江屿白。

……

“阿杭，醒醒！不要睡！”萧亦行几乎崩溃，“你不是还有话要与我讲吗？你再说一说…我听着”

“阿杭”，他撕心裂肺地喊了出声，“两世了，为什么都要这样！”

“每一世，你都是无可替代的，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最后一滴泪从楚杭眼角滑落，任凭耳边一遍遍呼唤，他平静的面容上也不再有任何反应。

雨水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流向唇角浅浅的弧度。若不是脸上还有斑驳血迹，他就和平日里熟睡时没什么两样。

萧亦行怔住了。

世间的一切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眼前这具冰凉的身体。

他恍然想起，那年在顾衍之的衣冠冢前，楚杭从身后环抱过来，那双手温暖有力，但又藏着无尽的悲伤。

他的小徒弟当时只有十七岁，却说如果死的人是他就好了。

如今一语成谶。

天空仿佛裂开一个豁口，瓢泼大雨还在倒灌而下。

萧亦行闭上眼睛，将承影剑从楚杭胸口一寸一寸拔了出来。

他的动作是那么小心，甚至不敢去看，怕他的小徒弟会疼。

但是直到那鲜血淋漓的长剑彻底拔了出来，楚杭的面容都是平和的，没有一丝一毫痛苦之色。

萧亦行不忍他继续被风吹雨淋，捏了一道金色云纹结界，包裹住那具身体。

他安置好楚杭，缓缓起身。

霎时间袍袖翻飞，金光四起。

萧亦行一身玄黑，苍白的脸颊、脖颈间皆是鲜血，一双凤眸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冷厉。

周身的灵力涌动不休，他额前青筋暴起，低喝一声：“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