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有一次随秦王前去别庄小住,蔺贽不请自到,一头钻进酒窖。
秦王气冲冲去训斥,蔺贽居然把衣服撒开,袒露着胸膛,爬到树上嘲笑秦王人胖腿短。
秦王低头看着自己的大长腿,被气沉默了。
赵高以为蔺贽如此侮辱秦王,至少也是免官。谁知道丞相蔡泽与相国蔺贽同气连枝,居然以一句“蔺卿喝蒙了,错把秦王当做年幼时”给糊弄过去,秦王竟然无法给蔺贽任何惩罚。
由此可见,秦王政被蔺贽和蔡泽压制得多狠。
见到这一幕,赵高已经看到了蔺贽凄惨的死状。
谁让秦王忍耐,秦王掌权后的怒火就会加倍将他焚烧殆尽。
赵高心里十分兴奋。他认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成为秦王心腹的捷径。
只是他十分谨慎。就算确信蔺贽必死,他也不会早早跳出去,以免被正在隐忍的秦王所抛弃。
他一边继续观察秦王和蔺贽、蔡泽的相处,一边在蔺贽欺辱秦王的时候说些对蔺贽不满的话,让秦王逐渐发现自己的忠心。
赵高现在看着蔺贽的眼神十分热情。在他看来,蔺贽就是他踏向高处的阶石。
野心大的人赌性也大,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奴,居然敢图谋相国?
正因为他们都瞧不起自己,自己才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赵高心中飘飘然。
蔺贽确实没有发觉赵高对自己的恶意。
秦王政也没发觉。他在生蔺贽的气时,身旁伺候的人附和几句很正常,完全没往赵高所期盼的地方想。
当狩猎结束,赵高假装无意间叹息,相国蔺贽和丞相蔡泽看着秦王战胜力士面带讥讽,窃窃私语,一定是嘲讽力士不够强。
秦王政立刻警觉起来,屏退众人独自思索,似乎不知道给谁写密诏。
赵高看着窗户上摇曳的烛火影子,脸上浮现出阴暗的笑容。
能从宫奴变成内侍,赵高的皮相自然是相当出色。他平时就算带着几分谄媚的神色,也难以让人生出厌恶之情。
但现在他脸上的阴暗神色却破坏了他良好的皮相,仿佛什么披着人皮的鬼魅。
秦王政对此一无所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赵高在拐弯抹角地加深他对蔺贽和蔡泽的厌恶。现在他正在给两位长辈写信,重申长辈对他的承诺,绝对不会向舅父舅母告状。
“他们一定在暗笑,我现在多得意,等舅父舅母训斥我的时候,我就会多麻烦。”秦王政咬牙切齿,“看来还是我给他们的公务太少了!”
……
朱襄还不知道自家政儿身边又提拔了一位历史名人。
秋收之后,朱襄没有休息。他来到了黄河边上,趁着枯水期疏通黄河水道,加固黄河堤坝。
黄河中流流经土质较为松散的黄土高原,下游经过地势平缓的华北平原,中下游支流很少,泥沙很容易淤积。
先秦时代的黄土高原森林资源丰富,水土流失不严重。
但在战国末期,铁器和牛耕的推广,黄土高原的植被逐渐被破坏;七国分属黄河不同流域,常常为了战争破坏黄河堤坝,导致黄河水泛滥,让更多泥沙进入黄河河道;再加上这几年天气异常,北方气温逐渐降低,降雨减少。
朱襄很担心黄河会出问题。
趁着现在黄河问题不大,多是隐患,治理较为容易。
赵人正好缺粮,秦国又暂时停止兵戈,各地粮仓爆满。朱襄便以工代赈修缮黄河,并多挖几个池塘支流蓄水灌溉,还能给后人留下治理黄河的经验。
朱襄原本不太懂水利。他在蜀郡与李冰一同治水,又在吴郡与郑国讨教,现在算是半个水利专家了。
再加上他有后世水土流失的科学知识,治理还没有成为地上河的黄河绰绰有余。
先秦治理黄河最大的难点在于黄河流域沿途政权不统一。现在三晋之地尽归秦国所有,麻烦解决了大半。
朱襄只要想做事,历代秦王给他的权力几乎等同于国君代理。所以他只给秦王政递了一道“我要修一修黄河堤坝”的文书,就背着行囊带着随从出发,又是先斩后奏,丝毫不担心自己调动如此多的钱粮,秦王会不同意。
魏地韩地楚地齐地,他骑着马在黄河沿岸奔驰,一边主持沿岸官吏在原本黄河堤坝上修补,一边亲自绘测黄河沿岸地形水域图,为秦国统一天下后系统性地治理黄河做准备。
他了解自家政儿。
政儿肯定是个“劳民伤财”的“暴君”。朱襄不可能抑制住始皇帝的野心,他只能引导。
同样是徭役,少修宫殿,多修黄河和长江堤坝,付出有产出,役夫的口粮充足,再修得慢一点,徭役就不会变为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