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贽捋着胡须,嘲笑道:“他和太子丹的父子之情还是挺深厚啊。”
按照常理,燕国又不是像楚国和秦国这么强大的国家,质子逃走之后,当事国追究起来成本过大,所以便不追究了。
何况当年夏同或者楚王元偷偷逃回国的时候留下了子嗣,子嗣可以替代他们成为质子,当事国面子上也算过得去。
燕国本来就面临亡国危机才把太子丹送来当质子讨好秦国,太子丹逃走时也没有在秦国留下子嗣。燕王若识相一些,就算不把太子丹送回来,也该先请罪,然后再和秦国商议,要不要换个燕公子当质子。
把秦国晾到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处理方式很有自欺欺人的愚蠢美感。
蔺贽道:“他这样做,我们不用再怂恿他们行刺杀之事,也可以出兵了。”
秦王政道:“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
蔺贽见秦王政执着于原计划,懒得端着姿态。
他腿一叠一翘,挤眉弄眼:“政儿啊,太子丹难道真的和你有仇?你对这件事很执着啊。他究竟怎么着你了,和伯父说说,伯父好想想帮你报复到何种程度。”
秦王政板着脸道:“真的没有。”
蔺贽笑道:“那我可不能纵着你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你知道使一次成功的计谋,要耗费我多少心血,耗费秦国多少金银吗?”
秦王政严肃的神情松动了一下。
他沉思了一会儿,道:“那……就算了?”他虽有些不爽,但确实没必要为了梦境中的愤怒浪费时间和人力物力。
蔺贽道:“如果他真的欺负过你,这点耗费无所谓,伯父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秦王政犹豫了一下,道:“我确实与他有仇。”
蔺贽道:“但不好说出来?”
秦王政干咳了一声,视线往一旁瞥。
他要怎么说?总不能说以前大嬴政在赵国和燕太子丹是朋友,特意对太子丹网开一面,纵容太子丹逃回燕国,结果太子丹派人来刺杀他,他基于对太子丹的信任没有防备,差点被伤到?
大嬴政的事可不好说。
蔺贽点头:“既然他真的和你有仇,那就按照原计划来办。只有他派人刺杀你,秦国才能光明正大地摘了他的脑袋。蔡泽那里我去说,你等着好消息。但你确定要亲自被刺杀?”
秦王政立刻超级小幅度地挺起胸膛:“我曾上阵杀敌,伯父放心!”
他突然日日练剑,不就是为了那个时刻?
这次他要一剑将刺客枭首!
蔺贽失笑:“我看你在打什么坏主意。罢了,我们提前准备好,你不会有危险。只是要瞒着朱襄,他若知道了,定会骑马冲到咸阳宫来揍你一顿,连雪姬都护不住你。朱襄平时纵容你,真生气了,谁也拦不住。”
秦王政立刻正色道:“以后也不会让舅父知道。”
蔺贽道:“好。我和蔡泽肯定能瞒住他,就看你自己了。”
秦王政眉头皱紧,心里愁起来。
对其他人他很有自信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对舅父,他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那可以用表情向舅父点餐的默契,在这时候出现副作用了。
蔺贽忍笑。
他可以由着政儿乱来。但之后政儿怎么和朱襄交代,那他可就管不着了。
不过他真的很好奇,太子丹究竟和政儿有什么仇,居然让政儿非得高调地置他于死地。
一个燕太子而已,若政儿不喜,待攻灭燕国,将他流放后,偷偷杀了就行。政儿这是本着灭燕太子满门去啊。
总不会太子丹在政儿还没来朱襄家里时揍过政儿?虽然政儿早慧,连婴儿时的事都能记住。但太子丹也不至于混蛋到去揍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吧?那得多丧心病狂。
可惜夏同不在,他找不到人问当年的事。
吕不韦可能知道,但吕不韦绝对不敢说。
蔺贽遗憾地离去,秦王政瞪了蔺贽的背一眼。
显然,他很清楚蔺伯父试图看他笑话。
他开始犹豫,在被舅父骂,和报梦境中的仇中选择哪一条。
可他还没犹豫好,燕太子丹的所作所为就让他不需要犹豫了。
太子丹回国之后,对秦国和秦王的恐惧深入骨髓,仍旧做出了在秦王政梦境中的事——他暗自招揽壮士,试图刺杀秦王政。燕王居然暗中支持。
太子丹遮掩得极好,蔺贽和蔡泽一直盯着太子丹,这才发现蛛丝马迹。
秦王政恍然。燕王也参与其中?
也是。太子丹在燕国的动作,燕王怎么会不知道?何况无论献城还是出使,都必须燕王同意。燕王肯定也是主谋之一。事情败露之后,他把过错都推到儿子身上,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用太子丹的头颅平息自己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