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嗽的子楚看着咳嗽的朱襄,相顾两无言。
雪姬没好气道:“良人淋了好几场秋雨,君上你也淋雨了?”
子楚忙道:“没有,我怎么会和他一样蠢,没事跑去淋雨,不爱惜身体?我只是身体本来就不好。”
朱襄咳着嗽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你很骄傲哦?”
雪姬怒视。
朱襄赶紧闭嘴,不敢再刺激雪姬。
子楚和朱襄虽然都病了,但事情还得继续忙碌。
就算是太子政也不能替代秦王,去给南楚国众人承诺,让南楚国众人安心。
秦王子楚走遍了南楚国每一座城池,召集城中和附近乡村宿老谈心,告知他们现在天下大饥,特别是楚国受灾特别严重,到处都是抢食的流民。
全天下只有秦国还算过得去,所以希望他们能尽快重建秩序,自发组织护卫巡逻,别让楚国的流民过来抢他们的食物。
而且淮河以北的楚人没有粮食吃,很可能有大量盗贼南渡,甚至楚王直接派楚军来抢夺粮食,他们一定要做好警惕。
南楚人心里特别酸楚。
他们被楚王抛弃,被割给了南楚君那个谋逆者。
当他们被南楚君压榨剥削,年年饥荒的时候,楚王没有对他们伸出援手。
现在他们在长平君和秦太子的治理下勉强过上了好日子,楚王却要派人来抢夺他们的粮食。
而秦王则大老远地亲自跑来安抚他们,告诉他们即使秦国受灾了,也不会加重他们的负担,让他们安心。
许多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国君。
他们听闻秦王残暴不仁,面目狰狞,甚至每顿都要吃人的大腿肉,年老的腿还挑嘴不肯吃。
面前这位身形瘦弱,面容苍白,一直在咳嗽的温和秦王,终于把他们心目中关于秦国所有的坏印象都打破了。
在阶级分明的社会,屈尊降贵礼贤下士是最能博得底层人好感的方式,屡试不爽。
如果屈尊降贵礼贤下士时还给了对方切实的利益,那么对方就更加感恩戴德了。
嬴小政看着自己君父与南楚国宿老拉家常,给他们许诺会在南楚国多建学院学府,让他们的孩子也能进入学宫学习。
这里已经不是南楚国,而是秦国的新郡;他们不是南楚人,都是秦人。
秦人有的包括能通过读书和举荐做官的权利,他们全都有。
嬴小政想起梦境中的自己也曾经通过巡游天下,试图让天下稳定。
在巡游天下的时候,他也给了众人利益,让六国的官吏除了郡守和县令这等一把手的官,其他官吏都能就地留任。
他还为了让六国士人归心,没有动他们的田地,为此还延缓了秦国将士的战功田地发放。
但他收效甚微。
为何?
他仔细地观察和思考君父与梦境中的自己所做的事的差别,最后得出结论。
梦境中的自己给六国士人的利益,是他们本来就握在手中的利益,所以没有人感激他。
但君父给南楚国士人利益之前,自己先取消了南楚国士人大部分利益,然后君父再来安抚他们。
这就像是驯养马匹一样,先要用鞭子抽服气了,才能给它吃东西,与它培养感情。
放牧人和放牧牲畜没区别。
替天牧民,是谓天子。
秦王子楚安了南楚国士人的心后,也告诉他们用千石粟可以购买爵位,但没有给他们学宫推荐名额。
他告诉了南楚国士人,自己给了南秦三郡学宫推荐名额。因为他们已经学习了很多年的秦律和秦话,进入学宫后能够跟得上其他学子的课程。
秦王子楚承诺,再等两年,他也会给南楚国额外增加“恩荫名额”,让他们能送更多的人去咸阳学宫上学,与秦人竞争官吏。
南楚国士人被秦王子楚的承诺感动得热泪盈眶,私下里纷纷感叹秦王真的有他们当做秦人看待。
嬴小政想起梦境中的自己似乎也卖过爵位,但效果也并不好。
这差异又在哪里?
他思索之后又得出结论。
他只是在咸阳宫发布诏令,没有像君父这样来到每一处地方,面对面地与豪强“做交易”,也没有差别化对待各地士人。
黔中郡、南郡和吴郡能用粮食购买额外的学宫入学名额,其他地方没有,这就不是秦王求着他们施舍粮食,而是秦王给他们的恩惠。
所以君父既得到了粮食,又收获了民心,还因为是面对面地交易,没有让地方官吏将“捐粟”摊牌在庶民身上,精准地损有余而补不足。
他看着越发消瘦的君父,心情十分复杂。
如果梦境中的君父没有英年早逝,能多教导自己几年,自己是不是处理政务的手段就会更成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