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地现在就剩下淮水以北了。就算它的面积其他四国差不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比起以前已经少太多。
再者没有了南楚国这个缓冲地带,楚国和秦国就只隔着一条淮水,漫长的边境线让楚人感到绝望。
甚至秦太子派人毁掉淮水北岸堤坝的事,楚国高层都是默许的。
只有将淮水变“宽”,让淮水北岸变成一片荒野,才更容易阻拦秦军进攻。
这种事后世有朝代也做过。
嬴小政靠着将淮水北岸当做泄洪地,成功保住了江淮平原。
江淮平原也进入了正常的补种流程,开始为秋收忙碌。
秦国的腹地,关中和关东地带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比起淮水以南的一年两熟,有更多的容错余地。关中和关东平原都是一年一熟或者两年熟,只有极少的地能一年两熟,中途一旦出问题,要弥补起来就很难。
淮水和长江都在发洪水,渭水流域仍旧降雨很少。
到了秋收的时候,秦国赋税至少减少五成。
勉强供给了九原郡、云中郡和雁门郡后,秦国的粮仓几乎都空了。
蜀中、南秦、南楚的粮食缓解了燃眉之急,但今年粮仓里的粮食只能勉强应付到来年夏季。
如果明年再遭遇一次灾害,秦国就会发生饥荒。
朱襄得知此事时都有些绝望。
秦国休养生息了这么久,粮食积攒了这么多,场大战,再加上两年饥荒,秦人还是会立刻从温饱跌入饥荒。
这个时代的抗灾能力太差了,差得让人一旦连续遇到自然灾害,几乎看不到希望。
所有人都在期盼来年风调雨顺。
只要来年风调雨顺,就能熬过去。
但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也不会为众生的祈祷手下留情。
今年的冬季在快开春的时候,连续一月未下雨雪。
……
咸阳宫,群臣正在激烈争论。
显而易见的,今年秦国肯定会遭遇饥荒。
这时候给秦王子楚的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直接与五国开战,一边消耗秦国的青壮人口,一边抢五国的粮食缓解饥荒,把矛盾转移到五国;
第二条路,收缩攻势,裁减准备进攻五国的常备军,让他们回归乡野,减少军粮压力,让更多的人口加入农业生产。
两者都有优劣。
后者见效慢,且会拖累现在已经展开的攻势,可能秦国又要缓好几年才能重新举起战旗。优势是能保住秦国已经经营十多年的“仁义大国”名声,攻占天下后治理会更容易。
秦王子楚坐在王座上一言不发。
如果是十几年前,秦国会毫不犹豫地出兵。
因为那时秦国的思维还是“争霸”,还没有“统一天下后他国人也是秦国人”的意识。为了转嫁国内矛盾,秦人不会管他国人的死活。
现在秦国出现两方思想旗鼓相当。十几年“大一统”思想潜移默化,已经让秦国卿大夫有了“天下人即秦人”的概念,明白秦国在统一战争中积攒了多少怨恨,待统一天下后就会十倍甚至百倍地偿还。
但主战的一方认为,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现在尽快转移秦国国内矛盾才最重要。
他们中大部分是老将。
现在继续攻打五国,他们还能看到秦国一统的那一日。若秦国再次收缩战线,休养生息今年,功劳就轮不上他们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利益,因利益选择自己坐的位置。
秦王子楚选择哪一边?
秦王子楚罢了几日朝议,回到朱襄的庄子,拒绝了所有求见,只与蔺贽、蔡泽两位友人在庄子中痛饮。
蔺贽和蔡泽都只陪着秦王子楚喝酒,没有提任何朝堂的事。
秦王子楚醉了醒,醒了醉。
在又一次醒来后,他对两位友人道:“秦国有李牧、王翦、廉颇、蒙骜等将领,横扫天下轻而易举。”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道:“李牧和王翦能轻而易举覆灭楚国;魏国已经在秦国的包围中,魏王又病重;燕国和齐国都没有与秦国一战之力;赵国稍稍难啃一些,但攻陷邯郸很容易,他们也就是多躲藏一阵子。”
“但邯郸被灭的时候,我就能宣布我已经一统天下,成为政儿心心念念的秦始皇了。”秦王子楚竖着手指头,数着数着,好像糊涂了。
他放下手,沉默了半晌,道:“政儿那么厉害,即使我给他留下了烂摊子,他也一定能处理好。何况,还有朱襄呢。”
蔡泽和蔺贽静静地陪着好友子楚,静静地听着子楚的倾诉,一言不发。
……
翌日,秦王子楚召回蒙骜和廉颇,只留下守城兵卒,其余秦军解散归乡,全力应对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