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南下寻找故旧族亲的遗物,看到秦人保存的不仅有竹简木牍,甚至还有宗祠牌位,都泣不成声,连连对着东面秦太子政和长平君朱襄的方向磕头叩拜。
南楚君和楚将焚毁他们的宗祠,秦人却帮着他们护住了族人最后存在的痕迹。他们那颗尊楚的心动摇了。
楚王昏庸,南楚国是叛逆之国,楚国有识之士本就对楚国很是失望,只是一直被“楚人”二字束缚。
秦太子政对楚国士人的仁慈高义,让他们纷纷对秦太子政归心,愿意南下投奔秦太子政。
至于朱襄,他已经在长江北岸屯田分地。
南楚国立国之后,立刻就要大肆分地给功臣,才能让这个从楚国分裂出来的叛逆之国稳固。
几次人为造就的饥荒后,自耕农的地被吞并,大量楚人要么沦为佃农,要么南逃。
只是长江天堑,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
当项燕将长江北岸原本的势力摧毁,秦国以广陵城为据点辐射,彻底掌控长江北岸之后,楚人再南下逃荒,就不需要跨越长江天堑。
于是长江北岸几座城池也不缺青壮劳力了。
长江北岸都是一年两熟。一两年过去,长江北岸各座城池都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军械作坊和纺织作坊也开办起来,每日热火朝天地开工着。
秦兵悄悄地从各个城池运粮聚集,明明相隔不远,南楚国却毫无知觉。
白起已经来到了长江北岸。
此次出兵,王翦单出一路,蒙武给白起当副将。
李牧会在长江三角洲练兵,吸引南楚国和楚国的注意力。
当一切准备妥当后,秋收开始了。
……
北边,张良已经来到了陈都,但楚王并不接待张良。
虽然张良的父亲没有死几年,李园已经不给张家面子了。
何况李园铁了心要趁着韩国之死吃点尸体,扩大自己的封邑面积。
张良一个黄毛小儿,别说楚王接见,他自己都不屑接见。
张良等候了几日之后,冒险买通了一位为楚王炼丹的出身韩国士族的方士,扮作方士的童子前往楚王宫中。
张良来到楚王宫中时,楚王正跟着宫殿里的巫婆乱舞。
据说他在与神灵沟通。
屋内烟雾缭绕,熏得张良头昏脑涨。
他用袖子掩住口鼻,看向那个状似癫狂的楚王,心中悲哀。
楚王继位后虽然被秦国夺去了许多土地,但听曾经出使过楚国的父亲说,楚王还算个不错的君王。
楚国衰落,非楚王之错,只是因为秦王是虎狼之君。
现在的楚王和父亲口中判若两人。
这仅仅是因为逼死了春申君吗?
还是说秦国夺南秦与南楚国分裂两件事,彻底打垮了这位楚王的心智。
楚王看着一位童子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自觉不对。
他晃了晃有些昏的脑子,问道:“你是何人?”
张良拱手道:“小子张良,韩相张平之子。”
楚王一屁股坐在地上:“韩相张平?”
他想了许久,想到了这个名字。
对于张良扮作童子来见他,他没什么反应。
张良见楚王发呆,恭敬道:“请楚王出兵救韩国。”
楚王道:“韩国为何派一童子来?”
张良道:“因为韩国已经想要投降秦国,成为秦国的属国。”
楚王嗤笑:“韩王既然要投降,你为何来寻我?”
张良道:“韩王不想降,只是韩国士人想降。如令尹李园得了秦国的好处,想要坐实韩国被灭,好扩展封邑;如南楚君趁着秦国压迫自立,无视楚国和楚王利益一样,韩王如今也陷入如此绝境。”
楚王猛地抬头,死死地瞪着张良。
张良毫不畏惧地直视楚王:“楚王,唇亡齿寒。若没有了韩国抵挡秦国的进攻,秦国大军可在韩国屯兵屯田,直接南下攻打楚国。那时楚国危矣!”
楚王沉默良久,道:“世人都言寡人已经被令尹夺权,你为何不去寻令尹,要冒险入宫寻寡人?”
张良道:“因为良相信,春申君宁死也不肯背叛的君王,一定是一位有为之君。即便受了他人蛊惑,只要楚王愿意,就能立刻重新掌握楚国。”
楚王响亮地嗤笑了一声,然后仰面朝天躺到了地板上。
张良没有继续催促楚王,只是保持恭敬的姿势,垂首等候楚王做决断。
半晌,楚王道:“好,寡人出兵。”
张良紧捏的手心松开,手心全是汗。
楚王摇摇晃晃站起来,派人去传李园。
“张平有你这样的儿子,一定会很欣慰。你师承何人?”楚王问道。
张良本想说自学成才,又想到还未谋面的韩公子非。
但他张口时,却低头道:“我暂无师承,只是在咸阳受过长平君几月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