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故技重施,希望贵族能派遣门客和私兵帮忙。但冬季严寒,施肥和耕地比收割也要脏累许多,这次就算荀子也出马了,仍旧没能劝动贵族。
贵族的门客几乎都是士子,士子也是低等贵族,和平民地位完全不同。让士子帮忙收割已经让士子被折辱过一次,让他们耕地施肥浇水,那就恐怕要气得一些士子自杀了。
现在士子的气性都挺大的。
朱襄无奈,只好增加土豆的种植面积。
土豆就算不精细种植,只是发芽后埋进土里,也能有些收获,总比什么都不种好。
可正当朱襄推广土豆种植时,却被赵国官吏告了。因为土豆有毒,朱襄推广土豆是用毒物挤占良田,对赵国有害。
赵国官吏认为,应该在田间种植牧草。这样既能支援前线,又能肥地,来年的黍稷才会获得丰收。
赵国不缺乏了解农事的官吏。这个官吏的状告得到了了解农事的官吏一致认可。
他们都认为朱襄空有会种田的名声,其实只是一个沽名钓誉之人。他欺骗了农人,赚取了良好的名声,只是为了求得更大的官做。
现在朱襄终于露出了马脚,居然用毒物挤占良田,影响赵国接下来的收成,浪费赵国良田的肥力。这样只知道为自己揽名声,而危害赵国利益的人,应该被处死!
朝堂上下都在抨击朱襄,赵王认为言之有理。
看在蔺相如和在前线征战的廉颇的份上,且赵王已经知道朱襄是秦国质子的舅父,若杀了朱襄,赵王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让谁去收养秦国质子,所以放过了朱襄,只让朱襄出钱赎罪,没有惩罚朱襄。
蔺相如差点气得吐血,要进宫与赵王理论。
朱襄劝住了蔺相如。
“他们说得没错,如果不在乎这些平民的死活,平民确实应该种能喂饱战马的牧草,而不是种会消耗肥力且不能喂马的土豆。”朱襄沉声道,“而且我的名声已经引起了朝中贵族的嫉妒和警惕。蔺公若去找赵王辩解,恐怕他们会更加厌恶我。”
朱襄释然地笑道:“我能做的都做了,民众也已经悄悄种好了可供果腹的土豆。就这样吧,再闹下去,我担心他们会禁止民众种植土豆,命令平民把有毒的土豆都拔了。”
蔺相如沉默了许久,老泪纵横:“朱襄,待政儿离开赵国的时候,你也一同离开。政儿是秦国宗室,他比我更能护住你。”
蔺相如死心了。
这样的赵国,根本不配拥有朱襄!
“秦国也不一定好到哪去。”朱襄却十分消极,“秦国也有贵族,也不一定在乎平民的死活。他们也或许更乐意平民在良田里种牧草,而不是种救荒的粮食。”
“唉。”蔺相如拍了拍朱襄的肩膀,将想说的话咽下去,转移话题道,“我来出钱。”
朱襄虽然很想拒绝,但最终他还是接受了蔺相如的好意。
赵王让他出千金赎罪。他就算把政儿的私房钱卖了,也凑不够这么多钱。
不过朱襄也凑了八十金出来,这是他能迅速凑到的所有的钱了。除了住的房子、政儿的私房钱和友人赠送的礼物,他能卖的都卖了。
嬴小政抱着朱襄的手臂哭道:“不用给政儿留钱!”
嬴小政再次把父亲的玉玦掏出来:“这个卖掉!”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脑袋,道:“不行。政儿的钱留着,以后政儿来养舅父舅母,好不好?”
嬴小政哭得撕心裂肺。
他听到舅父差点被杀,就害怕得好几日睡不着。现在家里的东西都被变卖,屋里变得空空荡荡,嬴小政难过极了。
他好不容易拥有的家,屋里好多东西上都留有他乱刻乱画的印迹。全都没了!
雪也不住垂泪。
一家人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稳的生活,怎么突然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朱襄哄了嬴小政,又去哄雪,急得自己都来不及郁闷了。
其实发生这种事,朱襄反而松了一口气。
沉甸甸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他想做什么却很难做到。现在赵王免了他的官职,也免去了他的责任。虽然这样只是逃避,很不高尚,但朱襄确实卸下了精神上的重负。
逃避虽然可耻,但真的很舒服。朱襄本就不是多高尚的圣人。
朱襄需要用千金来买命,蔺相如和李牧得知此事后,都赶紧让人送来黄金。荀子、相和和许明也送来钱财,连清贫的蔡泽都不知道从哪找来十金。
这些就罢了,朋友之间的感情债可以慢慢还。让好不容易精神重负少了一些的朱襄,精神压力又大起来的是,附近的农人和小商人不知道从何得知了此事,居然都捧着不多的钱财要帮朱襄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