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领兵在外屯田的李牧绝不可能让朱襄出事。若没有朱襄和秦太子在吴郡督军,秦王怎么可能让李牧这个赵将独自在外领军?
项燕又想到,长平君若出事,赵系大臣实力大损,恐怕原本的楚系外戚又可以在秦国朝堂占据一席之地。
他手摩挲着腰间长剑。
如果在广陵杀掉长平君,秦国一定会大乱。
项燕生出这个念头之后,立刻惊出了一身汗,将这可怕的念头压下。
他知道,他若杀掉长平君,对楚国肯定是好的,但他和项家恐怕全部都要为长平君陪葬。
“将军,将军!”副将喊了好几声,才让项燕回过神,“督战队砍了十几个人都阻止不了他们溃败,是否收兵换我们上?”
项燕瞥了副将一眼:“收兵,先扎营休息,等天黑后夜袭骚扰。”
他看向广陵城还未停歇的楚歌声:“他们人少,经不起骚扰。”
副将道:“唯!”
他下令鸣金收兵。
当听到楚军鸣金后,城头的楚歌才停下。
陈启甩了甩酸软的膀子,在家仆的帮助下把衣服重新穿好。
他激动道:“楚军退兵了?”
朱襄道:“派人去收拾战场,替换伤员。”
陈启道:“是!”
他不顾胳膊酸软,拔腿往下跑,竟是要亲自去通知。
有年轻士人拦住陈启,自己替陈启去传令。
“好好休息,能睡就睡,他们肯定会夜袭。”朱襄对城头士人道。
蒙恬道:“伯父,你才该去休息。”
自从发现叫“伯父”很好使后,蒙恬就改口了。
等太子在的时候再改回来,蒙恬心想。
朱襄道:“我知道。”
他下城楼,等伤员回来。
城门后的一片民房已经拆除,改成了伤兵营。
朱襄定下了一月的期限,收获的未成熟的稻穗与陈粮磨成粉,蒸成饼,又每日杀鸡鸭猪羊熬汤,兵卒的伙食管够。
朱襄对城中居民说,若是城破,所有人都会死,就不管什么存粮不存粮了;若城守住,他会从吴郡运粮,帮广陵人活到下个丰收。
朱襄公说的话,广陵人坚信不疑。
广陵城的事本与朱襄公无关,朱襄公只是不忍楚国在他眼前屠城,便愿意与广陵人一同守城。他们若连朱襄公都不信,还能信谁?
何况他们见识过朱襄公种田的本事。广陵人本来要迎来一次令人震撼的前所未见的丰收。
说是伤兵营,连消毒的酒都没有。
城中粮食实行配给制,有限供给兵卒,其他包括城中富户都只是勉强果腹。
朱襄就住在城门后的临时指挥部中,他吃的东西和兵卒一样,谁都看得见。
所以广陵城中实在是不可能酿酒,更何况浓缩成高度酒精。
朱襄搜集了一些草药略胜于无,又雇用了一些老妇为伤兵缝制伤口。
除了保证用在伤兵身上的布带和缝合伤口的器具都在开水烫过之外,朱襄对这种简陋的伤兵营没有任何指导,也没法有任何指导
他又雇了一些无法上前线的老弱病残筑起高炉,焚烧战死的兵卒。
现在天气炎热,尸体很容易腐烂。一旦瘟疫在城中蔓延,广陵城就不攻自破。
焚烧尸体的时候,火焰还能供给铁匠修补兵器,或者生火做饭烧开水。
朱襄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觉得自己他X的有下十八层地狱的潜质,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伤兵和战死的兵卒陆陆续续运回,城里兵卒上前替补。
这次上前替补的都是蒙着面,看不出长相的老人。
楚军暂时不会来攻击,他们撑住防线,防住零星骚扰。若楚军奇袭,他们就会拼尽全力顶住,让在第一战线休息的青壮兵卒有足够多的应对时机。
他们身上没有多少兵器,只有厚厚的木盾牌,来这里就是送死的。
朱襄选兵卒的时候,年幼年少者不上前线,家中只有一子或一女者最后上前线,其他的男女老弱都会出战。
在第一批抵挡兵锋的人中,就有不少青壮女子。
她们的力气虽然没有男子大,但拿着长矛在竹栅栏后面戳,好歹也能戳死几个人,正好配合拿盾牌和拿弓弩的男性兵卒。
朱襄登记了所有出战兵卒的名字和家人,每天休息时统计还活着的人,剩下的人记战死。
守城不好记斩首战功,争抢人头肯定会发生混乱,朱襄以“守住防线”来记集体功,然后剩下的贡献或者斩首功由蒙恬管理。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他只负责增加“保底”功劳。
战死者一律奖励粮食、布匹和秦钱若干,送给兵卒提前登记的家人或朋友头上,并不限定一定是家人。
朱襄最大限度地保证他们对死后所获资产分配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