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襄摇头:“我没有送信。”
浮丘都顾不上什么礼仪了,使劲抓住朱襄的手臂:“朱襄公,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找个借口留在这里吗?”
朱襄道:“不是借口。李牧得知内迁令的时间不会比我们晚。他很了解我,所以会在项燕来之前,给我一个是走是守的答案。”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李斯怀疑地问道:“朱襄公,你说的是真的?”
朱襄道:“若李牧没有回信,待探得项燕的兵马出现时,我就会离开。船就在渡口,我随时都能上船。待我上船后,项燕便拿我无可奈何。放心。”
李斯问道:“在那之前,朱襄公真的不肯离开?”
朱襄道:“是。”
浮丘松开朱襄的袖子,身形摇摇欲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朱襄公知道内迁令的事,如果朱襄公遇到危险……”
朱襄拍了拍浮丘的肩膀,安慰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现在提前知道,才有准备的余地。不要后悔,有这个时间不如行动起来。儒家仁而爱人……”
朱襄看向焦匀:“墨家仁而兼爱,虽在爱人上有差异,但若有能力,都不会对眼前的惨景视而不见。你们二人身为我身边的儒墨,不需我命令,做你们能做的事。我相信你们可以。”
习惯抱着剑的焦匀,难得将剑插到了腰后,叹了口气,拱手抱拳道:“是,朱襄公。”
浮丘抹了一把眼泪,咬牙拱手作揖:“是!朱襄公!”
朱襄道:“叫蒙恬来。”
李斯转身走了几步,想起自己刚来,不知道蒙恬在哪里,赶紧转身回来。
朱襄本也没让李斯去叫人,李斯只是形成了习惯。
李斯焦急道:“我做什么?”
朱襄道:“雪姬还在纺织工坊,带雪姬回吴郡。”
李斯道:“朱襄公,你不回去,夫人会回去?!”
朱襄沉默了一会儿,无言点头。
李斯深深看了朱襄一眼,双手握紧,道:“好,我带夫人回吴郡。朱襄公,若你有事,就算你救下了广陵城,以太子性格,谁也阻止不了他把这座城屠掉为你陪葬。”
朱襄立刻道:“政儿不会……”
他话说到一半,扶额叹气:“好吧,我不知道会不会。但项家、南楚君和楚王全族恐怕都要被政儿屠掉。我会保重自己,即便守城也不会去战场,我对自己的武力有几斤几两很了解。而且即使城破,项燕俘虏了我,也不敢杀我。”
李斯深呼吸了一下,道:“朱襄公,请保重。”
说完,他按照朱襄的吩咐去找雪姬。
雪姬听到朱襄的要求之后,当即垂泪。
但她没有一句抱怨,默默去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离开时,雪姬没有去见朱襄。
她让人转告朱襄,她未和朱襄道别,所以朱襄一定要回去见她。
说完后,雪姬就登上了回去的小船。
朱襄其实就在码头。
他不知道雪姬是否看到了他,但雪姬说不道别,他便没有出现。
朱襄确实很确定自己就算城破也不会死,顶多吃些苦头。
就算是给项燕和南楚君一百个胆子,除非他自己亲自披甲去厮杀,死在了乱箭中。只要他不在战场上,城破之时项燕的第一个命令一定是绝不可以伤害自己。
朱襄公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在他手中。
若他一死,就算项燕立下了再大功劳,楚王和南楚君都会将项燕全家交出来平息秦王的震怒。
项燕虽忠于楚王,但他也是必须顾着自己家族的封君,项家的族长,不会为了楚国做灭掉自己全族的事。
南楚君更不敢让自己死在他的地盘上。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南楚国,若自己死在他的兵锋下,楚王肯定立刻就会以此为借口,向秦军同盟灭掉他。
秦国肯定不会计较任何得失,都要先给自己报了仇再说。
甚至其他五国也会以自己为借口出兵,假惺惺为自己报仇,来楚国分一杯羹。
朱襄想,他都想看看自己骑着马往南楚国兵阵里冲,楚人敢不敢杀自己。
不过为了避免某个楚国愣头青不小心失手杀了自己,朱襄就不会去冒这个险(主要还是朱襄太弱,就算骑着马往前冲到对方兵阵中,都是被人活捉的份)。
待雪姬的小船离开了岸边,朱襄才从藏身处走出来,取出竹箫吹奏。
李牧在边疆待久了,除了士人都会的琴之外,也擅长骨笛骨萧。
南秦多竹,到了吴郡后,李牧便换成了竹笛竹箫,闲暇无事时,教嬴小政吹笛吹箫陶冶情操。朱襄跟着学了一点皮毛。
箫声呜咽,伴着潺潺江水,将离别之音传到轻舟上。
雪姬站在船头,衣裳猎猎,抿着嘴看着岸上的良人的身影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