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要求修建道路,以连通巴郡和关中。巴郡郡守虽告知巴人首领,该用秦国的度量衡,但他并没有好好告知服徭役的人。现在路修好了,不能用,巴郡郡守要求重修。”
“又有巴人富商向秦军和官府供车,车轴比例不对,也全部被退回。”
“不知道从谁开始,总之全乱了。”
子楚说起此事时,表情很淡漠:“不过民乱很快就被扑灭。”
被迫跟随两人,将郡守职责交给下属和儿子的李冰补充:“其中恐怕有许多故意。”
朱襄沉默。
子楚道:“当是有人试探秦国。不过巴郡郡守没有即使察觉此事,也有罪。虽他即使扑灭民乱,也得回咸阳请罪。新的巴郡郡守任命前,他暂代巴郡郡守之职,将功赎罪。”
李冰问道:“朱襄,你为何不说话?”
朱襄摇摇头,道:“统一度量衡,是先主在即将辞世时推行的事。君上继位后,才逐渐铺开到关中关东之外的秦地。巴郡的路并非秦国倾力去修,所以只用了当地民力。这样一条路修个五年十年很正常,所以当统一度量衡之后,先修的路、先征收的马车比例不对,很正常。”
子楚立刻眉头紧皱。
他毕竟外出下基层的时间还是少了些,此次去巴郡所得知的信息也是巴郡郡守告知他,所以他想得没有这么深刻。
不过朱襄一提,他立刻会意,隐含怒火道:“巴郡郡守故意隐瞒!”
李冰想了想,叹气道:“他不故意隐瞒,难道说上面的人的政策不对吗?若他这么说,顶多免职的罪,可能就会变成死罪了。”
在秦国,无人可以忤逆秦王的政策。秦王已经下令,那么地方官没有做到,就是地方官的罪责。他若露出对秦王诏令的怨言,那可比无能严重多了。
所以巴郡郡守有苦说不出,只能向子楚撒谎,宁愿说是自己的愚蠢导致了民乱,也不敢说是秦王的政策不对。
子楚看向朱襄:“或许我身边也有其他人看了出来,但除了你,恐怕无人敢告诉我这件事。”
朱襄“嗯”了一声,没有安慰子楚,继续皱眉苦思。
子楚见朱襄在思考,没有打扰朱襄。他闭目小憩,也陷入思考。
李冰在心中又叹了口气,看向马车外。
巴郡郡守现在面临的事,他也遭遇了。
只是蜀郡开发较早,不仅有朱襄带人开垦的余泽,他修建的水渠水坝也渐渐发挥作用。这几年蜀郡获得了几次大丰收,钱粮丰富。
兜里有钱,李冰就做主补偿了役夫,勉强将庶民的怨言安抚住。
巴郡却没有这个钱粮来安抚庶民,只能激起民怨后用秦军镇压,然后以血腥恐吓庶民继续服役。
秦王下令修建的道路总归是必须修好的,从民间征集的运送粮草等物资的车辆也必须符合规格。
就只能苦一苦庶民了。
李冰没有直接说出来其中的弯弯道道,朱襄当了这么多年的“代”郡守,双脚从秦国腹地走到蜀郡,又沿着长江南岸一路走到了长江入海口,他当然看出了其中原因。
巴郡是朱襄乱楚一计中最重要的一环。若巴郡生乱,就是王翦的大后方生乱。为了乱楚一计的成功执行,朱襄也得去亲眼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安抚。
再者,这是民乱,朱襄又碰巧遇见了,所以他得去看看,想一想有没有普适性的办法解决此事,然后推广到秦国其他地方。
即便朱襄知道希望渺茫。
巴郡和蜀郡原本就有道路,虽然险峻,但秦军来回走了那么多遍,没有路也踏出路来了。
太子子楚再次回到了巴郡的郡城江州县,巴郡郡守心里痛苦极了。
但他看到太子子楚旁边的白发青年之后,心中的痛苦减轻了不少。
“朱襄公!”巴郡郡守双手死死拽紧朱襄的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久仰大名!”
朱襄公来巴郡,能不能也帮巴郡提高一下粮食产量啊?
虽然巴郡的田地不多,但若能增加一倍,他回咸阳,也可能只是一个降职,而不是免职了。
“我先看看巴郡的账本。”朱襄没有客套,直截了当地表明了自己救火员的身份,“请郡守再请几个当地人来,各个县城的都请一个。我需要询问巴郡的土地情况。”
巴郡郡守看向太子子楚。
太子子楚道:“长平君的要求就是秦王的命令。”
太子子楚没有说自己,直接将秦王抬了出来。
巴郡郡守立刻会意,一路小跑亲自去安排。
朱襄道:“巴郡郡守也是能吏。”
太子子楚嘴角微微扯了扯,没好气道:“确实是能吏。”
若不是自己碰巧要来巴郡,这一场小小的民乱根本不会传到咸阳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