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和平阳君很想来送廉颇和李牧一程,但他们无论怎么敲门哭嚎绝食,守门的护卫也不敢让他们离开。
平原君和平阳君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岔开腿对天号哭,请先祖开眼,劈死要灭亡赵国的赵国宗室和贵族。
廉颇和李牧一老一少两代将领,可保赵国数十年安稳。那可是赵国人自己的将领!七国中除了秦国,哪个国家还拥有这样才华的将领?!
老天赐予了赵国珍宝,赵国却为了区区十个小城池便将珍宝送给最大的敌人。祖先若在天上有灵,为何不再降下一场大雪,来痛斥子孙后人的无能和愚蠢?
……
“又降雪了?”廉颇摸了摸鼻子,抬起头,看着天空仿若盐粒的细小雪粒。
李牧叹了口气,道:“我二人都走了,赵国已经无人能阻挡他们。他们应该不会再因为想削弱赵王的威信,命人拔了农人田地里的苗。”
廉颇道:“若不乱来,朱襄说瑞雪兆丰年,或许明年赵国的饥荒就解除了,大善。”
楼缓听着两人说话,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可思议。
李牧他不了解,但廉颇也是出身自大贵族,且自幼脾气暴躁,目中无人,连身边的贵族都看不起,更别说低头去看如蝼蚁般的庶民。廉颇居然在关心庶民会不会饿死?
楼缓问道:“廉颇,你真的是因为快饿死的赵人才屠燕人的城?”
廉颇语气淡漠道:“我没想过屠城,但抢他们的粮,他们会饿死,当然与我拼命,最后结果就是屠城了。为了赵人,我不悔。”
李牧握紧拳头。
没有人问廉公悔不悔,廉公自己说不悔。这就证明这件事一直压在廉公心上,反复折磨着廉公吧?
“你真……”楼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评价。
说奇怪吗?但说一个爱护赵人的赵国将军奇怪,好像是他自己很奇怪。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武安君白起。明明廉颇和白起的性格作风完全不同。
“等等,那是什么?”卜仰起头,疑惑道,“难道赵人要毁约,派兵截杀我们?”
李牧眯着眼睛眺望:“不,那是……赵国庶民?我去看看!”
他立刻阻拦秦兵的攻击,策马离开。
“你们怎么在这里,是逃荒吗?”李牧立马问道。
在冬季仍旧衣衫褴褛,身上绑了许多干草取暖的赵人抬起头问道:“你是赵国的将军吗?你认识李将军吗?”
李牧愣住,道:“我就是李牧。”
那人和身后的人立刻跪下,道:“李将军,能不能把我们一起带走。”
李牧惊愕:“为何?”
那人哭道:“去年我们送走了朱襄公,今年又要送廉公和李将军。教我们种田的人走了,为我们打燕国和打匈奴的人都走了,今后我们要怎么活啊?听闻朱襄公的封地离赵国很近,我们一村的人都决定,要去朱襄公的封地。”
那人磕头:“求求李将军,带我们一起走。你们都走了,我们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活下去啊……”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不断颤抖。
李牧下马,将他扶起来:“难道赵王又下了什么危害你们的诏令?”
一个跪着的人扒开身上的草,露出了赵国兵卒的衣服。
他直起身体道:“赵王下令各郡守军威胁村中农人,不准他们来为信平君和李将军送行。没有信平君,我们已经被饿死;没有李将军,我们已经被匈奴屠戮。我们不能容忍这件事。”
他磕头道:“请将军率领我们。”
他身后十几人扯下干草,露出兵器,一同磕头:“请将军率领我们。”
李牧因为太过震惊,久久不能言语。
“我……你们……”李牧深呼吸,让自己的脑袋尽可能清醒。
他看向面前跪着的人,还看到了干草枯木丛中躲着的人。
那些人推着板车,板车上面大包小包,还有老弱妇孺坐在上面,居然真的是举村离开。
“你们稍等!”李牧上马回身,心急如焚。
如果是他自己带兵,他肯定愿意护送这些人离开。
他们已经离开了村庄,违抗了军令,若不能跟随自己离开,恐怕会被处死。
可现在他手中并没有兵,秦人会接下这个大麻烦吗?
李牧忐忑不安地将此事告知廉颇和楼缓。
廉颇举起手,缓缓按住眼睛,眼泪从指缝中溢出:“赵王派兵禁止他们相送,他们却要举家同我们离赵?哈……哈哈,这就是朱襄所说的民心吗?”
楼缓拐杖都握不住了:“这、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庶人居然知晓廉颇和李牧的恩情,如此有情有义?
“但……但我们……”楼缓十分为难。如果能带走赵人,赵王说不定会直接气死。但他们就这么多兵,护送赵人离开赵国恐怕捉襟见肘。何况秦国有地方养活这么多人吗?他擅自做主,会不会被秦王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