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是,老秦王突然来访恐怕会成为常态;好消息是,他的膝盖有救了。
来人除了老秦王、范雎、白起之外,子楚也在列,但太子柱居然不在。
子楚给朱襄递了一个“无事”的眼神后,朱襄叹着气抱怨道:“君上,不是我不愿为你下厨,但家里别说牛羊鱼肉,连粟稷都不够,我正准备出门买。”
“这你放心,寡人自己带了。”老秦王拍了拍朱襄的肩膀,拉着朱襄往府邸偏院走,“听说你很会帮人调理身体?”
朱襄赶紧解释:“我不懂医,只是做饭美味,可以让没胃口的老人多吃一些。人只要能吃进去东西,身体肯定比没胃口好。”
“说得也是。”老秦王叹了口气,“先生和武安君身体都亏损得很严重,寡人让他们在你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朱襄傻眼。
这个时代的医者大部分是巫医。有一个学派叫“医家”,就是试图把医术从神鬼巫术中解放出来。比如他们辩论的一个点是“思想”是“头脑”产生,而不是“心”产生。
后来百家凋零,“医家”也与“墨家”“农家”一样变成了“技艺”,丢掉了自己的理论。又因“心”在人的正中间,符合阴阳元神等儒家道家哲学的概念,所以“心说”统治了华夏整个封建时代。
直到明后期,以李时珍为代表的医者再次掀起讨论,又有海外现代医术传来,“心说”才渐渐式微。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这个时代的医术有多落后。他们能流传后世的神医,除了民间臆测的神话故事之外,能力可能还比不过中医院的专家。
科学技术在发展,人的认识水平在提高,一些小的技艺可能失传,在总体趋势上肯定是上升,没有文明和科技断代,就不会有“今不如古”的事。所以这个时代的人生病基本就是靠扛。
老人免疫力降低后,各种小病都可能要他们的命。范雎和白起今晚住在朱襄家,可能受个凉就永远起不来了。朱襄揽这件事,完全是给自己埋雷。
蔺相如和廉颇是朱襄的长辈,就算出事也不会有人去找朱襄报仇,不会有人怀疑朱襄谋害他们。应侯和武安君能一样吗!
可秦王下令,没有朱襄拒绝的余地。他只能忧心忡忡接受了这个艰巨又危险的任务。
老秦王或许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不过范雎和白起的身体都衰败得太快,宫里的医者都说无能为力,只能给他们跳巫舞祈求上苍和祖先垂怜。老秦王现在还找不出能替代范雎和白起的人,只能寄希望于朱襄的神奇了。
“能吃得下饭也好,我胃口确实不行了。”范雎温和道,“长平君不需担心,我和白将军的身体,我们自己知道,家里人也知道。”
朱襄只能拱手苦笑,承诺尽可能给应侯和武安君做好吃的。
老秦王道:“子楚是你弟子,他会帮你侍奉先生和武安君。”
子楚恭敬拱手:“老师。”
朱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了。
这就像是寝室里天天和室友口嗨父子局,但有一天你的狗币室友居然恭恭敬敬叫了你一声“爸爸”,那反应肯定是汗毛竖立,满脸嫌弃,觉得这狗币绝对有大阴谋。
就算没有大阴谋,朱襄也很不适应。
他连忙道:“君上,夏同……公子子楚是我的友人,他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尽力告诉他,叫老师就免了。”
“他字夏同,寡人取的。”老秦王好笑道,“昨日寡人让他叫你老师,你好像没有不乐意?”
朱襄干咳了一声,道:“昨日确实很解气。”
老秦王笑着拍着朱襄的肩膀道:“你们私下如何相处,寡人不管,你们自己决定。”
朱襄感动不已。
即便他知道老秦王现在是装的,实际上他和子楚身边都密布老秦王的眼线,但这句话听得舒服啊,简直堪比现代开明长辈了。
子楚继续恭敬道:“老师,有何需要我做的事,请尽管吩咐。”
朱襄心里呵呵。你这个病秧子,来我这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吧?
被迫塞了三个老弱病,朱襄被老秦王拉着给他的两个好臣子和一个顺带的孙儿选房子。
还好这原本是太子柱的府邸足够大,朱襄不会纳妾,宅邸还是很空旷。
朱襄看着空着的院子,眼前出现了蔺翁和廉翁吵架,荀子兜着袖子围观,李牧和蔺贽比比划划的幻觉。
他在劝架,政儿满院子乱跑,雪大声叮嘱政儿跑慢些。家里的仆人们时不时的探头看一眼,笑着交头接耳。
老秦王和范雎、白起商量怎么装饰屋子、带多少仆人、要不要逮几个儿子孙儿来伺候自己的声音,吹散了朱襄眼前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