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里撒多少生石灰很有讲究,少了没作用,多了会“烧”种子。虽然没有仪器分析土壤成分,但观察土壤和融化在水中的土壤的颜色,观察土壤上生长的植被,再尝一尝……朱襄就能大致掌握这些土壤的成分,判断出该撒多少生石灰。
朱襄不仅告诉耕田的赵兵需要撒多少生石灰,还将自己判断土壤的经验絮絮叨叨教给赵兵。
赵兵中还没死绝的将领很无奈。他们认为朱襄说的东西太深奥,愚昧无知的兵卒怎么可能听得懂?
还在装白起的幕僚的秦王也这么想。
几日之后,有年纪较大的赵兵自行判断出需要生石灰的数量,然后询问朱襄。朱襄认可了几次之后,将这些老兵卒派出,让他们分担了生石灰的播撒工作。
赵兵在这段时间又死了几千人。
生病死的,伤势过重死的,现在还剩下十五万人左右。农时紧张,三个月的时限也很紧张。即使朱襄相信,秦王肯定会将时间延期,等到土豆丰收那一天才会做决定,但种地也得抓紧时间。朱襄一个人要指导十五万人,精力和时间都不够。
分析土壤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复杂的事。秦王见这么快就有人学会了朱襄的“绝活”,十分惊讶。
朱襄笑着解释道:“还有谁能比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农更了解土地?他们本来就有判断土壤成分的经验,只是那些经验零零散散不成体系。我只是帮他们梳理了一遍,将他们的经验转化成了知识而已。这就像是原本就认识字的人开始研读文章一样,当然很迅速。”
秦王深深地看了朱襄一眼,表情莫名。
朱襄不在乎秦王在想什么,问秦王要不要派一些秦兵接受自己的指导。
“土豆产量很高,但我不建议你们在自有的农田上种土豆。我还带来了一些比较优良的冬小麦种子,现在正是种植冬小麦的时候。要不要试试我的种子?”朱襄不抱希望地询问。他以为秦人不会信任他。
秦王没有做决定,他让白起将这件事告知将会在这里屯田种地的秦兵,让他们自行决定。
白起回禀:“他们都想种朱襄带来的种子。因为朱襄带来的种子有限,他们还打了起来,被我用军令罚了。”
因范雎千里迢迢送来酒肉和酱料,秦王的饮食大大改善。
他放下浇了肉酱的小米饭,擦了擦胡子上的油:“他们这么信任朱襄?”
白起道:“能让赵兵为其杀将的人,他们显然已经完全听信了朱襄的名声。”
秦王咂巴了一下嘴,把嘴里的味道吞下,捋了捋胡须道:“你相信朱襄的名声吗?”
白起道:“我猜测,朱襄的能力,可能比他的名声更加可怕。”
秦王笑道:“为何要说可怕?”
白起淡然道:“用朱襄者,或许比我的兵锋,更能轻易战胜六国。末将请求君上不要让朱襄回邯郸。哪怕只是很小的可能,朱襄也绝不能死。”
秦王笑着摇摇头:“你只看到了他的能力,你也要看到他的品德。他敢为政儿与寡人争执,若将他拘往秦国,危及政儿和朱襄妻的性命,即使有子楚在,他也不会安心为寡人所用。”
说到这,秦王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的笑容中,似乎夹杂了一些看热闹和幸灾乐祸的意味。
“如果政儿和朱襄妻遭遇危险,或许他得知子楚的身份后,会更加愤怒。”秦王笑道,“他都敢训斥寡人不疼爱曾孙了,说不准敢举着剑刺杀子楚。”
朱襄来到长平后,廉家家丁在廉颇等人的命令下,每日都监督朱襄练剑。
三位长辈为朱襄过于羸弱的实力操碎了心。
白起围观了一次朱襄的练剑课程,没看几眼,他转身就走,再也不看朱襄练剑。
白起身为主将,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朱襄练剑的模样实在是太让人焦躁,他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冲上去把朱襄的剑夺下来,然后狠狠敲打朱襄的脑袋。
如果不是廉家家丁告诉他,朱襄真的很努力很认真地在练剑,他还以为朱襄是用乱来在敷衍廉颇、蔺相如、荀况给他布置的功课。
“以朱襄的剑技,公子子楚站在朱襄面前,他也刺杀不了。”白起道,“君上已经决定让朱襄回邯郸?”
秦王笑着颔首:“是。”
白起在心里叹气,不再多说。
他能活到六十,早就已经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秦兵为了抢夺朱襄带来的冬小麦良种,差点打起来。赵兵得知此事之后,好好笑话了一场秦兵。
朱襄笑不出来。
随着天气逐渐变凉,赵兵生病和伤势加重的人又变多了。
他虽然带来了粮食,却没有足够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