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小仵作(402)
她跟山寨里野孩子们疯在一起,学了一口粗话,使得她心里辱骂亲娘的言语也是十分粗鄙。
本来那管事十分忠心,准备先将母女二人带回去再说。
李玉珠是乖顺愿意,可她那个娘居然挣扎、拒绝,甚至大声呼救。
她不知道这个妇人脑子里有多少水,只知道亲娘亲自掐断了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这些挣扎呼救声惊动了继父,那男人凶狠前来厮打。不但如此,继父还召唤来本寨寨丁,说有拐子掳劫寨中女眷。
梧州山多匪多,寨民也十分彪悍,于是将这几个外地“拐子”打得奄奄一息。
那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李玉珠喉咙中。
她看着地上受伤极重的伤者,她内心在轻轻发颤,可怜巴巴乞求看着自己母亲。
如果这时候,母亲说出实情,也许还能改变什么。
因为他们二人都是外地人,平时寨民对母亲也颇为同情,她也知晓这些寨民并不是站在继父那一边的。
可是没有,那个女人只顾着瑟瑟发抖,只顾着害怕、恐惧、无辜。
一个成年女人什么话都没有说,那么一个六岁的女孩儿自然也只能不开口。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继父举起手中棍棒狠狠砸下。
后来尸首送去官府,官府对几个拐带妇女的拐子之死并不在意,也并无追究。
从那时候开始,李玉珠就知晓,她非但没有父亲,连母亲都没有。
她的人生只有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那是她六岁时候发生的故事。
等到十四岁那年,她才摆脱这一切。
摆脱这一切的她,第一次踏入了梧州城。
当然四年前,她可没这般风光。那时候她既不叫李玉珠,也没有宣抚使麾下的大总管亲自来接她。
她衣衫褴褛,宛如乞儿,模样十分狼狈。
这样狼狈时候,她却见到了一个漂亮的少女,就这样招摇明媚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却是一身鲜亮衣衫,骑在白马之上。
她随行的女伴也是英姿飒飒,生得黑里俏,可谓艳光四射。这个女伴,自然便是卫馥。谁都知晓赵月县主一向跟卫将军女儿交好,感情十分亲近,是一对门当户对的好闺蜜。
两人并骑而行,比许多少年郎都要威风。
这两个女孩子是既耀眼,又漂亮。
只看一眼,就让李玉珠自惭形秽。
她贪婪的凝视赵月,看着她的光鲜亮丽,看着赵月面颊上浮起的自信、开朗,以及无忧无虑。
那一刻,李玉珠只觉得眼眶发热,耳朵在嗡嗡的响。
只有一个念头盘桓在她脑海,我的!
本来这一切,应该是我的呀!
她眼眶一热,竟忍不住想哭。
她内心忿怒,心里在歇斯底里。
那铺天盖地的怨恨之中,她固然恨赵月、赵愈,恨云华郡主。可这一切却并不是她最恨,她最恨的就是那个老贱人。
那个无能又矫揉造作的老贱人!
她最恨的乃是自己亲娘,恨她为什么是个废物,一手好牌打成这个样子。一个女人既然是废物,就不应该生孩子,生个孩子也是挨苦。
为什么云华郡主能为自己女儿争个锦绣前程,让赵月风风光光,自己的亲娘却是沦落山野,任人打骂。
幸好这老贱人已经死了。
真是笑死了,当年阿瑶跟云华郡主争权夺势如火如荼时候,阿瑶却一副受了情伤样子远走他乡,平白让云华郡主大获全胜。
这么个废物,想来云华郡主这些年根本未曾把她放心上吧。阿瑶当初矫揉造作离开,就已经注定了她没有争权夺势的资质。
这些恨意流转间,她双颊和嘴唇发热。
偏偏这时候,赵月居然向她走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底生出慌乱,且不明所以。
可赵月走近她这个乞儿,她居然是心怀善意的。
赵月将一枚小小的铁牌给过去:“小妹妹,你拿着这块铁牌,到城中的济舍,任是哪一处,都能吃东西,提供居所,还能为你寻份工。城中到处都是济舍,上面有跟铁牌一样的花纹,很好找的。”
她听到卫馥说道:“阿月,你倒是上心,若给些银钱,这小乞儿只怕是会受人盘剥。还不如给他们提供食宿,找找工作。”
那时她垂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敢匆匆接过这枚铁牌。
她接过那枚铁牌时,见着赵月手掌光润干净,肌肤极有光泽,而自己的手掌却是十分粗糙枯瘦。
更要紧的是赵月口中那声小妹妹。
其实她年纪是和赵月相若,只是滋养不足,自然显得矮瘦。
她们宛如在云端,自己却不过是地上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