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个计划兼顾到了方方面面,连老爷子都连连点头,觉得好。
但楚青集总要跟她唱反调,她所做的每一样事情,似乎他都要反对:“青青,那个混蛋政府害死了你爸,真不知道你留恋它干嘛。至于你妈,帮她治病可以,记忆力的问题,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你何必非要让她想起曾经的事呢?”
林白青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车一路平稳行驶,小雅因为逛了一天,又被爸爸凶了,委委屈屈的睡着了。
夜间行车,四周黑暗,林白青也有点困了,正在打瞌睡。
忽而就听楚春亭说:“我当年给青图请的是练太极的师傅,他练太极,性子也柔,但跟他母亲一样,也能尝会辩的,小时候也对医学很感兴趣,要学医,跟白青一样,肯定也会是个好苗子,只因我的阻挠没有学成,学了历史。他当时在建设兵团,年年是标兵,月月要给我寄一份津贴的。”
基于母系的遗传,楚青图和楚青集都跟林白青一样,嗅觉,舌头都特别敏锐,真要学医,都会是好苗子,是因为楚春亭恨顾明,就没让俩孩子学医。
……
终于,老爷子又说:“等我去边疆时,他已经在一只一尺见方的小盒子里了,盒子上叠着红旗,是兵团的团长交给我的,他走的太突然了,遗书都没有留一封。楚青集你不懂,我也不求你懂,但当时你哥哥的死,确实重如泰山。”
楚青集其实是懂的。
当时,像他这样的混蛋全在混小将,四处串联,骚扰女性,扰乱社会治安,可如果没有流血事件,部队就无法插手,就换不来严打,女性就依然要受骚扰。
世事就是那么叫人无奈。
因为他哥哥的牺牲换来了严打,打的就是像他这样的所谓小将,混混头子。
而因为一次严打,混蛋们被毙了,女性免受流氓混子的骚扰,伤害了,社会治安也随之好转了,于是就连楚春亭都认为,儿子的牺牲是重如泰山的了。
但楚青集依然认为,混蛋政府才是始作佣者,否则,他哥就不会死。
不过今天终于跟沈庆仪的关系有了立程碑式的突破,他心情好,也就不跟老爷子犟嘴了,说:“爸,我懂,我哥确实是个英雄,他死的重如泰山。”
楚春亭又说:“凡事得听青青的,一切由她作主,你要再吼叽叽歪歪,孽障,我知道你的枪在哪里,论拳法我比不过你,但论枪法,你不是我的对手。”
这咋开开心心的日子,老爷子提起枪来了?
他莫不是要弑子?
楚青集忙说:“爸,咱有话好好说,父子之间,没必要你死我活吧。”
“孽障,二十年了,关于庆仪的事你一句都没提过,你的内心就真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坦荡?知子莫若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楚春亭冷笑。
这回楚青集没再耍赖,好半天,一声没吭。
为什么二十年他一句不提,确实,楚青集的内心并不如他所言般坦荡。
沈庆仪出生的时候是含着金钥匙的。
她家曾是东海第一富,解放后,她也是柳连枝的女儿,东海制药的大小姐。
她因为家世,因为生的漂亮,天生就是耀眼的,受人瞩目的。
与之同龄的男孩子没有一个不关注她的,用现在的话说,叫梦中情人。
女孩子也大多嫉妒于她。
而楚青集,头一次发现他傻乎乎的哥哥竟然在跟所有男孩们的梦中情人悄悄谈恋爱时醋意大发,故意每天换个小姑娘,在沈庆仪面前招摇。
以表达自己的不屑,以及他是多么的受女孩子欢迎。
但他心里当然会有嫉妒,有不平。
而恰好,那年头像他这样的混蛋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拥有无上的权力。
作为小将头子,他没少纵容手下抽过沈庆仪鞭子,没少押着她游过街。
而且在看她一头长发乌黑蓬松,柔软顺滑,是那么的漂亮时,有些女孩子鼓动,唆使,让他允许她们给她阴阳头,他就点头同意,答应了。
甚至,就连她书包上的靡靡,堕落等字眼,有好些都是一帮女小将在征得他的同意后写上去的,她们甚至恶毒到,要特意找一支不融于水的油性笔来写。
楚青集都知道,但他一直在纵容。
在国内的那帮子,就像曾经的马保忠一样都有头有脸有身份,以为她死了,会假惺惺的怀念,缅怀,可当革命过去,听说她还活着,他们敢面对她吗?
不敢。
楚青集又怎么敢?
失忆的沈庆仪多好,她忘了他曾经是怎么提着鞭子抽她的,忘了他是怎么率着一帮女孩子把她逼到角落里,看着她们给她剪阴阳头,看着她的眼泪却熟视无睹的,当重逢,她望着他时,眼里没了那种彻骨的恨和鄙视,厌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