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庭(115)
皇帝怒气奔涌的眼眸怔了下, 睨了道跪着的裴牧曜, 指尖抵着鼻翼两侧揉几下, “进。”
宫门推开, 吱吖声回荡在静谧的空中。
徐槿澄入内,映入眼帘的是裴牧曜颈背红而发紫的鞭印,随手丢落在地上的长鞭钉得她眸子狠狠地震了下,止不住地颤抖。
一双漫着雾气的眼眶望向皇帝,淡淡的苦涩在口中蔓延,徐槿澄嘴角张了好半会儿,颤声道:“裴昱,你真真是恨极了我。”
她如年少时那般唤着他的名字,只是语气再也不似那时活泼娇俏。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恍如隔世,裴昱捏着鼻翼的手停顿须臾缓缓落下,然而在透过缭绕她眼眶中的迷雾看到了她一闪而过的无措时,他手紧了紧。
徐槿澄不再看他,上前握住裴牧曜的手臂,奔腾不息的热气灼着掌心,她干涩的喉咙生疼,再抬眸时已恢复了宁静。
“臣妾已经失去两个孩子了,皇上再是不喜,也请看在臣妾为朝逝去的双亲面上,放过我的两个孩子。”
干涩的嗓音夹杂着紧绷之意,裴昱指腹拂过茶盏,那双直视着自己的眼眸中仅剩下悲凉,铺天盖地地朝他挥来,下一秒就要抓不住了。
他紧张地唤着她的小名:“小橙。”
徐槿澄不理会他,侧过身上下打量着裴牧曜,生怕错过一处伤口。
裴牧曜反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儿子没事。”
“陈深。”皇帝唤道。
“哎!”陈深推门小碎步进来,“皇上。”
皇帝敛去神色,让人无法猜测是什么意思:“送他回府。”
陈深闻言赶忙应下,上前对徐槿澄行了道礼接过裴牧曜的手,搀扶着道:“王爷,奴才送您回宫。”
裴牧曜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跟着他出去。
徐槿澄眸光担忧的随着裴牧曜的身影而去,看着他离开之后微闭了闭眼眸,等待门扉再次被合上之时才回过身。
她知道皇帝有话要说。
皇帝看她的眼神有些许的迟疑,“小橙,你……”
他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徐槿澄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截断了他的话:“皇上,臣妾累了。”
二人之间相隔不过一步之遥,这中间却犹如漫无天际的大洋,她垂眸望了片刻,扬唇勾起一缕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臣妾还记得屿儿和瑶瑶离去的时候,那两日阳光明媚灿烂,清晨他们跑来宫中唤着母后安好,可等我再见到他们时已是面目全非,要是他们安然无恙的长大,指不定有人替曜儿撑腰,而我也不用强忍母子分离之痛送他出宫,致使我们母子二人分离。”
“我送他离宫时他牵着我的手,仰头问我什么时候能回来,我看着他小小身板却什么都不能回答,只能跟他说想母后了就回宫看看,他看着我的眼睛,就好像什么都知道那般,过了很久后才点了点头。”
徐槿澄垂落在身侧的手颤抖不已,沁着清泪的眼眸抬起:“裴昱,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送他出宫。”
裴牧曜出生那年朝中风云万变,稳坐中宫之位的徐槿澄也感受到了呼之欲来的暴风雨,前两个孩子出世那段时日天相繁盛,正北之位的帝星隐隐作现,故而在怀裴牧曜的时日中,不论是后宫还是朝堂都将注意力落在了她身上。
也不知是孕中多疑还是敏锐之心冒起,徐槿澄隐隐发觉不对劲,怀胎八月时突遇雷暴天气,她喝了催产药。
随着长子长女相继而亡,那股疑心再次闪出,悲愤过后的她愈发担忧食不下咽,是裴昱找到了现任祀天阁阁主的李誉,命其以天相相冲为由请三皇子出宫久居,事后李誉之女李云苒被破格封为云光郡主,保其一生荣光。
帝后联手上演了一出戏,借此机会将裴牧曜送到了有重兵把守的南涧寺,三年后又加派了近五十人到幼子身侧,祈安和泽川就是那时派去跟在他身边的。
“而今日,你却对他下了死手。”徐槿澄笑得苍凉,“你的心在不在我这儿我早已无所谓,只是裴昱,你不能忘了死去的两个孩子,还有你当初对我的许诺,你说过会护佑曜儿和徽澜平安顺遂,你不能忘。”
裴昱见她了无生气的模样,镇定的面容微乱,顷刻后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的手,明明是夏日她的手却是冰凉的,怎么握也握不暖,“我没忘。”
徐槿澄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
她呼了口气,侧过眸不想再和他对视。
良久,裴昱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非要是宋祎之女。”
到底是多年夫妻,就算是离了心徐槿澄也瞬间听明他话语中的意思,心中一凛:“你是想对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