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后的话被哽咽声堵在了喉咙里,方临渊连忙说道:“无事,不必与我说这些细节。”
苏娘子点了点头。
方临渊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么,其他那些人是早在此前出现,还是在这之后才现身的?”
“在那之前便有了。”苏娘子说道。“我家门前着火之前,别处便隐约乱了。”
“可有什么信号?声音、焰火之类?”
便见苏娘子揩去泪水,说道:“在这之前,我倒是在店里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鸟叫,却很大声,听起来像哨声。”
方临连忙问道:“大概是什么声音,你还记得吗?”
苏娘子沉吟着道:“很尖锐,但却不流畅,不像孩子们玩的那种铜哨。可是很响,店里当时在搬东西,伙计们还以为是谁擦到了桌腿。”
方临渊眉心一凝。
“骨哨……”他喃喃自语。
他在虎牢关时曾见过这样的哨子,是突厥牧民用较小的狼骨制作成的,可用来驭鹰牧羊。可这样的哨子笨拙粗陋,突厥的王室贵族里见都未曾见过,即便是养鹰,他们也有特制的、镶嵌宝石的金哨。
“多谢你。”方临渊回过神来,对苏娘子说道。“你说的这个于我而言很有用。”
“那便太好了。”苏娘子面上露出了个勉强的笑容。
方临渊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姑娘稍等片刻,我去门外看看。”
此处街道应该很宽,昨天夜里人又极多,灯笼铺的火应当很难引来这里才是。
苏娘子也跟着起了身。
方临渊向她点头示意,转身便出了店门。
外头的彩棚已然被烧得残破不堪,此时夕阳渐落,暖红色的日光照在方临渊的肩背与发丝上,将那金红的衣袍照得熠熠生辉。
“大人!”苏娘子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方临渊回头,便见苏娘子追到了门口,对他说道:“那帮匪徒的尸身如今可还保留着?”
方临渊点头。
“民女忽然想起,那天夜色虽暗,您抛下那个匪徒时,火光恰照亮了他的衣服。”苏娘子说。“是镶了羊皮的胡布。”
“胡布?”方临渊不解。
苏娘子点头:“是京中这些年定居在此的西域商人纺出的布料。他们喜用羊毛纺线织布,但大宣羊毛不多,便渐渐开始用羊毛混着木棉织布,被称为胡布。因有羊毛在内,胡布与蚕丝和木棉织出的布料光泽是不一样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如今上京城中,只有城北西域商人聚居处才有胡布售卖。”
方临渊心下一震。
“你是说,这类布匹是在京中时兴起来的?”他问道。“别处没有?”
苏娘子点头。
方临渊眉目微沉。
既如此,这帮人便是连衣服都是在京中现做的,可见是盘踞许久、且为统一调令行动。
那么,京中必有据点。
“多谢你了,苏姑娘!”方临渊真切地朝苏娘子行了一礼。“我定当抓出那帮匪众,替你父亲报仇。”
“大人昨夜已救了我一命了。”苏娘子说。“家母今日特地嘱咐过我,若见到您,一定要重重谢您。我家除了织布做衣也没什么本事,大人若不嫌弃,民女明日便送些布料去您府上,以表谢意。”
方临渊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破败的店铺。
这样的商户皆是自家作坊,店面被烧成这样,除却损失,少说有月余是无法开门的。她家里如今又死了人,看样子人丁稀薄的,怕会很难熬。
方临渊犹豫片刻,笑着点了点头。
“那便劳烦你了。”他说。“眼看着我府里该做夏装,你多带些花色去,若是合适,今年我家上下的新衣便在姑娘家定了。”
安平侯府虽人丁稀薄,但上上下下却又不少仆役。若能接上他家的单子,她们一家也好撑过这几个月。
眼见苏娘子又要道谢,方临渊连忙摆了摆手阻止道:“无妨。我回去会打好招呼,你只管将料子送去安平侯府即可。”
——
待到了酉时正,天色便渐暗了下去。摊贩要归家吃饭,这些十六卫的番兵也该换岗歇息了。
方临渊借着换岗的时候重申了一遍纪律,他今日的铁腕作风也早在十六卫中传开了。
这些人畏惧他,一时也不敢再有懈怠,宣布明日起便要按十六卫戍令的规定轮岗练兵之后,方临渊便也回了府中。
刚到府门口,便见怀玉阁的下人在那儿等他,说公主殿下已备好了晚膳,等着与他一起用。
方临渊正好也饿了,想着赵璴那儿反正有现成的饭吃,便径自跟着怀玉阁的下人一道去了。
挺久没和赵璴一块吃饭,没想到赵璴口味变了不少。
刚进怀玉阁的前厅,方临渊便闻到了一股热烈的香气。